第五十一章 將登太行雪滿山
白露和貓婆躲在草叢之中看了半日,白露終於咬牙道:「老婆婆,你遇到了雪山派的人,自能無恙,此刻我要先走一步了。」貓婆獰道:「什麼?你竟想走?死賤人!還沒嫁給我兒你竟想走?」白露哽咽道:「老婆婆我求求你,你放我走,我辦好一件事,就回來找你。」
貓婆彷彿聽到這世間第二有趣之事——第一有趣之事是出自吳相之口。她頓時仰天怪笑起來,她怪叫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兒么?你會回來找我?哈哈哈」,一張老臉笑得將五官都擠在一起,像是一隻被壓扁的核桃。
白露嗚咽道:「求求你了老婆婆,我,我處處都不如凌泉……我原以為陳空迷上這妮子無非是因為她美貌,可,可現下方知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大俠,她可以挺身而出引開那怪物,我,我又怎可不去幫她?我,我只是身份卑賤,並非人品卑賤!我,我要走了!」
白露說著毛手毛腳推出一掌,將貓婆按在她脖子上的手格開。此時她臉上的抓傷仍自疼痛,想到將來恐怕會留下疤痕,不由得惱怒起來。格開貓婆的手后,立時將身子一正,把背上的貓婆甩了出去。貓婆站立不穩,狠狠跌倒在草堆上。白露一招得售,自是驚喜不已。
這貓婆只是長得可怖,並非真正的精怪,加之年老體弱,原本就不是白露的對手。只是她的長相實在是詭異莫名,又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唬得白露不敢抵抗罷了。如今白露奮不顧身地想去相助凌泉,和貓婆真動起手來,貓婆立刻落了下風。
往往看似可怖的對手,巨大的困難,真去直面起來,也不過爾爾。如果白露只是一味順從,沒有奮起反抗,恐怕她當時便要香消玉損了。
貓婆被白露甩翻在地,也亂了分寸,但她人雖老,年輕時一些粗淺的拳腳都還記得。她連忙爬了起來,忍著斷腿劇痛扎了個馬步,用了一招跆拳道中的招式,向著白露直直擊了兩拳。白露纖腰一扭,就避了開去。
白露見自己閃躲的伶俐,得意間更是越戰越勇。她默想陳空使用過的武功招數,片刻有了主意。她上前一把拉住貓婆油膩的頭髮,貓婆吃痛,只得伸著頭迎合白露。此時白露若將她的頭拉低,再用膝關節狠狠撞在她的臉面上,必能讓她鮮血長流,昏迷不醒。但白露畢竟沒有任何格鬥經驗,只是手忙腳亂的拉著貓婆的頭髮。
貓婆被她拖拽了幾下,忽覺腳尖踢到一塊大石,登時震得斷腿處一陣鑽心的痛,立刻又站立不穩,重重摔在了地上。白露見此情景自然不會客氣,上前拉住貓婆的頭髮在地上拖拉起來。
貓婆人雖老,年輕時一些粗淺的詐術都還記得。甚至是老而彌堅,運用得更是爐火純青。她突然開口叫道:「打人啦,打人啦,年輕人打老人啦!」
白露吃了一驚,這頂帽子扣下來,可那萬萬吃不消,當下將手一松,退了幾步。哪知道貓婆單腳一蹬,也不站起,便貼地沖了過來,一把抱住白露性感的小腿,口中大喊:「年輕人打老人啦,救命啊,骨頭都被打斷啦,我要去醫院好好檢查檢查啦。」
白露無奈,頗有點擔心被人生了誤會,她向四周瞧去,凌泉早就逃得不見了蹤影。背佛者們和雪山派諸人極是重義,除了花弄玄外沒有一人退卻,均咬緊牙關跟在瘦長影子身後,追著凌泉去得遠了。貓婆連連大喊年輕人打老人,自是沒人理會她。
白露見她這般無恥,終於動了怒,掄起手掌,扇風似的在她老臉上擊打了十幾掌,宣洩過後拔腿便跑。
凌泉也正左一竄又一拐的跑著。她父親樂塔的武功早已登峰造極來,彌山腳下曾一記「蠱掌」打得錢律生不如死。雖有以眾凌寡之嫌,但這手功夫確是驚世駭俗。樂塔又將自己最得意的幾套功夫傳授給凌泉,其中便有一套「周易九宮步」。這步伐極為靈動,變化莫測,不諳此道者幾不可追之。
凌泉身形苗條輕盈,暗合步法妙意。此刻使將出來,把那瘦長影子和一眾豪士都遠遠甩開。
眾人見她步伐迅捷,在雨幕中優雅前行,便如洛神踏波一般,不由得嘖嘖稱讚。吳禪德看得心驚,心想:「犀照大小姐如此嬌貴的人物,想不到竟會如此慷慨豪邁,她這步法更是獨步玄門,我們和犀照這架到底還打不打了?」
凌泉踏風而行般跑了片刻,便跑進了彌山左睾峰中,此時她早已見不到瘦長影子的可怖身影。她躍上一塊巨石,向下眺望,心想:「爹爹不曾唬我,這周易九宮步果然管用。怪不得那日錢律使盡渾身解數仍逃不走,唉,這三日之約可真不知該如何收場?陳空又不知去了哪裡……」她一想到陳空,心中便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又想:「張塵殺害了我哥哥,我卻幾次三番幫著陽炎解圍,惹得爹爹大動肝火,到底是該還是不該?陳空是他們的知交好友,這也是一件愁事……唉,若是江湖上人人太太平平,沒有仇恨便好了。」
她想到這裡已是愁腸百結,卻又聽見呼呼哈哈的聲音。她向坡下看去,原來那瘦長影子追不到凌泉,群豪又逼得太近,立刻回身和眾人又打了起來。幾爪一掄又有人筋骨折斷,實是苦不堪言。
凌泉再次對著瘦長影子大呼:「狗賊,我在這兒呢!你來打我呀!」這穩重端莊的大小姐,去學陳空的瘋癲模樣,更添幾分嬌憨之態,眾人看了皆是一盪。
那瘦長影子卻不懂得欣賞,連忙又扔下眾人追了上去。凌泉見它來得兇猛,立馬從山石上躍下,展開周易九宮步,迅速逃了開去。
如此追追停停足有半個時辰,凌泉的滿身香汗幾番被暴雨沖凈,群豪漸漸疲累起來,卻仍咬牙緊隨。背佛者在吳禪德的統領下幾次向瘦長影子發動襲擊,均是被它輕易化解。
凌泉嬌喘連連,心想如此下去可不是了局,當下嬌呼道:「大家趕緊四散逃了,本小姐可奔不動了,也要找機會脫身了。」
吳禪德立刻會意,大喊:「兄弟們風緊,扯乎,散開來跑。花掌門,你讓雪山派的兄弟……花掌門?他媽的,你媽個逼的花弄玄呢?媽的怎麼丟下兄弟們自己走了?不管他了!雪山派的兄弟跟我走便是,有空再射它奶奶的幾箭!」
凌泉見眾人終於開了竅,四散開來逃命,頓時放心一半,心中算計道:「爹爹此時應和師兄弟們在肉柱峰頂上的娑婆派處盤亘。我先穿過斯納村到達肉柱峰,將這怪物引到爹爹那兒。有他和眾師兄在,應該可以降服這妖物,再說了,娑婆派也不見得會老起臉皮坐視不管。這麼多好手在一起,自當無礙。」當下計較已定,於是向斯納村飛速奔去。
剛跑出沒幾步,身旁的密林里突然騰起一陣焰火,幾乎把雨夜照耀成了白晝,,那焰火到了半空便四散開來,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符號。凌泉正疑惑間,前方不遠處又有一道焰火升起,散成一個奇怪的符號。像是古時的烽火台一般,焰火一道接一道擴散出去,直到凌泉目不能及,只見到天空忽明忽暗。
凌泉心中疑惑到了頂點,若不是瘦長影子在後追擊,她定要停下來好好查探一番。但如今她只得先將周易九宮步發揮到十成,先逃得遠遠的再做打算了。
不一會兒,凌泉逃到了大道之上,前面不遠處便是斯納村的路口。她正欣喜間,忽見前方山道上迎面走來數十位女子。這些女子清一色穿著夜行用的黑色大袍,長袍上連著一個寬大的兜帽,將她們遮得嚴嚴實實。她們的身材卻在寬大的長袍下仍顯得玲瓏有致,在夜色中不急不緩信步而行,沒有一絲聲響,彷彿在舞台上走秀,又像是一場奇怪的宗教儀式,對從天而降的暴雨全都恍若不覺。
凌泉見她們在雨夜之中陰森森的,不知是人是鬼,先是嚇得一抖。她隨即想到,這幾日玄門大會將開,大派小幫紛至沓來。這些女子說不定便是特立獨行的玄門高士。
她怕她們撞上了瘦長影子,於是對著她們喊道:「妹子們快跑,這裡很危險。」
她們仍是不緊不慢的走著。為首一人輕輕一笑,道:「素聞犀照樂大小姐外貌絕美脫俗,行事更以助人為樂,急人所急。今日一見果然便是如此,小女子極是欽佩。不過小女子天生命薄,無福結交你這等天仙人物,恐怕今天還要得罪一下你。」
夜空中又閃過一道驚雷,光照四野,凌泉覺得為首那人說的啰嗦,深怕瘦長影子追來,伸手揮了揮,道:「趕緊先離開這,這裡當真危險的緊。」
她說著蓮步輕移,向前走了一步。長袍女子們見狀,突然散開呈包圍之勢,擋在了凌泉面前。為首那人輕笑道:「樂大小姐,這可對不住了,你可不能再向前了,請你原路返回吧。」
凌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詫異道:「你說什麼?」為首那人又是一聲輕笑:「樂大小姐還請多擔待,體諒我們這些苦命的人罷。前面就是斯納村,住戶可不少,你若帶著瘦長影子進去,被人見到它的怪模怪樣,我們可不好遮掩,總不見得把目擊者都殺光吧?對不對?」
凌泉聽得雲里霧裡,忽然身後又趕來兩位兜帽黑袍的女子,她們氣喘吁吁道:「元穎姐,樂小姐的身法實在太快了,我們只來得及發出信號,沒法子追上她,幸好你們還是截住了她。」
為首那人便是這女子所稱的元穎姐,她輕笑道:「小丫頭又說傻話了,這周易九宮步使出來,又有哪個凡胎濁人能夠追上?」
她們說話間,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對女子。凌泉向她們瞧去,猜想便是陸續發出信號之人了。她滿腹疑惑,此地畢竟不能久留,又對這些莫名其妙的女子也真有些生氣,於是橫了她們一眼,仍向前走去。
為首的元穎還未說話,眾女中已經有人嬌喝起來:「和你說不許往前,沒聽到啊?」那人說著跨眾而出,伸出玉手推向凌泉。這狗子真是往往比主人還凶。
凌泉哪會懼她這套花拳繡腿?纖腰一扭,一招「墓掌」平平擊在那人手臂上。凌泉雖然惱怒,畢竟還是留了餘地,只將她打得痛徹骨髓便罷,沒有趁機震斷她的手臂。凌泉怒道:「沒來由的講打么?也好,你們齊上吧。」
元穎輕輕一笑,也不生氣,仍是不緊不慢道:「樂家祖傳墓掌果真非同小可,丫頭,你可不是她的對手。」凌泉怒道:「你既然也是玄門中人,為何不與我設法降服這妖物?光是阻著我幹嘛!」元穎嬌笑道:「啊喲!我們可管不了那麼多,你別讓它隨著你去斯納村招搖過市便是,其餘我們可管不著。」
凌泉大怒,嬌斥道:「如果我偏要去呢?」她話音未落,便使出周易九宮步向前猛衝,黑袍女子們立刻蜂擁而上。
唯有元穎含笑不語,俏立原地看著凌泉拳打腳踢,彷彿一切之事都與她無關。
這些女子有弱有強,一股腦圍了上來,凌泉也漸感不支。突然她又聽見一陣熟悉的嘶吼,她回頭望去,果然是那瘦長影子尾隨而至,它緩緩走了兩步,輕俯下身子,做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