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府邸
王八爺落腳之處極是好尋,便是倪家村最大的宅子,此間村長的府邸。
倪家村地理位置偏僻,村民們雖日日辛勤,卻頗為拮据。哪知村長家卻造得金碧輝煌,極盡豪奢。況且村長的工資無非糊口之數,想來能建如此豪宅,必定因為他務農種地十分賣力所致。
陳空還未走到,便遠遠瞧見一群村民打著傘在圍牆外竊竊私語,神情又是傷心又是激憤。陳空凝神細聽,原來都是妻女被污之人來此討要說法,但懼怕土豪劣紳的勢力,局促著不敢進去。陳空見他們多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明顯被人毆打所致。他抬頭望向鍍金的歐式大門,果然見到兩人長袍布鞋,做修士打扮,懶洋洋靠在屋檐下躲雨,斜睨著眾人。
陳空瞧得明白,見這兩人服色便知是娑婆派的門徒,心想娑婆散人一向自傲,卻派門人前來護衛,那狗王八必然是權勢極重之人。看來這娑婆散人平日裝得不食人間煙火,在錢權面前仍是搖尾乞憐。
陳空剛聽聞小軍的慘事時,那自然是滿腔怒火,失了理智,只想一鼓作氣殺將進去,把王八宰了。但之後經過張塵的苦勸和阻攔,如今早已冷靜了下來。
陳空此人極是狡詐多智,靈台清明時,自不會貿然闖入。他對那兩位看門道人和氣的點了點頭。
那兩人見陳空身穿黑袍,足踏皮靴,下著如此大的暴雨也不撐傘,脖間還掛著精緻的佛珠,看上去極為昂貴。兩人只把他當成是等待玄門大會的前輩高人,當下俱是諂媚一笑。
陳空察言觀色,便知此刻即便大搖大擺走進去,他們也不會阻攔。但畢竟還沒有萬全之策,只得向外退去,心想:「這事實在棘手,張塵說的沒錯,只能智取不能硬來。我可以先取得娑婆散人信任,再假意和王八握手言和,若讓我低頭道歉更是無妨。取得他們信任自有可乘之機,若是能挑撥犀照或者陽炎和娑婆派不和,更能順手將娑婆散人除了,給被欺壓的村民,給被燒死的楊老漢也討個公道。」
陳空心中一個個毒計紛至沓來,他深知此行定是萬分兇險。見路旁溪水潺潺,便走向前去,將黑袍口袋中藏著的小蛙小螃蟹,放入水中任他們遊走。
忽見一片枯敗的花瓣從口袋中飄入水中,泛起一陣漣漪,原來便是他順手在倪二娘家門口摘的那朵。
他不得不又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倪小軍的場景,那時他正挽著小茴,站在清晨雨後的山道上,陽光將他們勾勒出淡淡光暈……
陳空不敢再想,只得自嘲的笑了笑。他將頭髮散開,那頭髮早就被大雨淋得濕透,他隨意梳理片刻,又結結實實的綁成辮子。他綁得實在太緊,以至於眼睛都吊了起來。
他突然將滴水不漏的計策忘得乾乾淨淨,雙目赤紅,發出悲憤欲絕的嘶吼,毅然決然走進暴雨中。
那看門的娑婆門徒,見陳空去而復返,神色卻變得極是凶神惡煞,正詫異便要詢問時,突然身體騰空而起,重重撞在那扇鍍金大門之上,發出一陣巨響。
陳空不願濫殺無辜,因此只使了幾成力。饒是如此,那兩人也爬不起來,趴在地上叫痛不止。遭受他們毒打的村民瞧得痛快,不由得大聲叫好。
門內的僕人管家聽得動靜,用電子貓眼看了看,問道:「誰啊」。陳空胡謅道:「我是陽炎掌門錢律,前來給王爺送一味特製的壯陽葯。」
陳空隨口一說,便是一個入情入理天衣無縫的謊話,更是搬出錢律的名頭。
錢律十年前聯合各大門派捨身抗敵,已經有了極大的名聲。此時的陽炎更是如日中天。這番話直唬的那管家如在夢中,一邊飛快讓小廝前去通報,一邊不敢怠慢,將巨門緩緩打開。
陳空信步向內走去,那管家也是見慣了各色人等的精明人物。他見陳空殺氣騰騰的模樣,便知不妙。他也不敢阻攔,撒腿就跑,口中大叫:「娑婆派的大師們,有人上門找事了,趕緊出來呀」。
這奢華府邸依山而建,有一條坡道蜿蜒向上,那管家就沿著這坡道狂奔。道路盡頭是一所歐式的大宅,燈火通明,照的四周亮如白晝。
陳空故意放走那管家,本意便是要他去找此間主人。於是他拾起被管家拋下的傘,不緊不慢的拾級而上。
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坡上迎面奔來數十名斗笠蓑衣的少年,腰間均別著細長的佩劍,領頭一人道:「哥們你哪來的?這裡可不是好玩的地方,趕緊出去。」又有一人道:「連陽炎錢律的大名都敢冒充,我看你多半是活膩了。」
陳空低頭不答,只是壓低了傘緩緩往前走,這危急時刻,陳空腦中充斥著憤怒,迷茫,還有些許的慌亂。
猛然間,眾人的破口大罵他突然一句都聽不清了。貼在身上,被雨淋濕的長袍也突然感覺不到冰冷。
這以一對數十的兇險境地中,陳空腦中卻突然一片空白。他心下驚慌,若是以這種無法準確判斷思考的狀態,對上這些娑婆門徒,便想逃跑也是不可能了。
陳空下意識想往後撤去,但身體仍機械般的向著眾人走去,他暗想:「難道是進門之時沒有留意,已經中了對方的邪術了么?」
他拚命思索對策,諸多念想紛至沓來,接著感覺雙手突然一輕,似乎連身體都已經感覺不到,他拚命的想著:「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也中了麻藥?我快想到了,對了,蟬躁林愈靜,鳥鳴山更幽。咦,我怎麼再念詩?不行,我要快點想到對策,我該怎麼?對了。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也不對,我到底在想什麼?是了,是了!我悟到了!」
於是陳空如醍醐灌頂一般,眼神斗然一亮,長吟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他說著抬頭朝眾人望去,只覺周遭一切變得極亮,見眾人有的張嘴怒喝,有的抽劍怒目,但不管他們如何動作,行動都變得極為緩慢,彷彿是慢鏡頭一般,於是他緩緩抽出閻浮提短刀。
等他再次感覺到從天而降的雨滴,再次傾聽到呼嘯滄桑的風聲,他已經和眾人擦肩而過。他們的兵刃紛紛折斷,叮叮噹噹掉了一地。
娑婆門人兀自不信,僅僅擦肩的一瞬,他們三十六人,三十六把兵器,已經紛紛被這人削斷。
陳空不明所以,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到達了極為高明武功的境界。他一向呵佛罵祖,從不往這方面深想,此時只是覺得奇怪,也顧不得許多,向前狂奔起來。
那被繳械的三十六人也是雲里霧裡,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突然見陳空拔腿便跑,紛紛呼喝而上。
陳空此時只覺精力異常充沛,被張塵擊傷的後頸也沒之前那般疼痛。他嫌撐傘跑動不便,於是隨手扔出,砸在離自己最近的人的腦袋上。那一擊好不狠厲,將那人的斗笠也砸落下來,那人啊喲一聲跌倒在地。
陳空見這人毫無格擋閃躲之能,猜測這批人應該是娑婆派中最膿包的一批,只是用來做做樣子,好顯示出王八的地位,真正的精英應該都在娑婆本部。
他算計已定,突然牢牢站住,向後飛起一腳,將追得最近的人踢翻在地,隨後他又飛速逃了起來。
敵人追得近了他便打,敵人離得遠了他便逃,敵人開始逃了他便追,一時間鬼哭狼嚎。
陳空剛與張塵這種絕世高手一決雌雄,此刻和娑婆門徒的鬥毆,直如打鬧玩笑一般。
他大發神威,拳腳齊施,踢到的便倒,打中的便暈,不一會暴雨中只剩他一人還在狂奔。
這村長的審美極為特殊,且極有創新精神,歐式的建築內竟造著一座中式園林,陳空穿過假山流水,名花奇草,忽見眼前出現一潭湖水,在雨夜之中顯得幽深莫測。湖心之中有一座仿古建築,雕欄飛檐又清雅又氣派。建築的四周還掛滿了昏黃的燈籠,在湖中也倒映出幽靜的光。
陳空正暴躁間,見到這番水鄉夜景,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他聽見隔著湖水的廂房之中傳來一陣陣怪叫,男聲虛弱猥瑣,女聲卻誇張大叫,顯得極為歡暢。
陳空猜想定是王八等人正在聚眾尋歡。通往湖心廂房的道路,其實就在在湖對岸,但陳空怒火中燒間更顧不得尋路,直接一躍跳入湖中。好在那湖是人工所造,頗有意境輒止,因此水深只到陳空小腿處。
陳空提氣奔向湖中廂房,一腳將一扇移門踢得粉碎,只見男男女女個個赤身裸體,層層疊疊堆在一起,果然是八爺攜其走狗在廂房內作樂。
他們見猛然間闖入一人,雖在雨夜中雖看不清容貌,但也能感到騰騰殺氣,不禁均是一嚇。
陳空一言不發,渾身濕漉漉的,真像民間流傳的水鬼一般。
陳空冷笑道:「你們這幫人,修身養性不行,打架鬥毆也不行,做這事倒是牛逼的很,你們是在疊羅漢嘛?還是把自己當成是樂高積木。女的都穿好衣服給佛爺滾出去,男的都留下吧。」
陳空對他們尋釁滋事了一路,眾男子聽到是他的聲音,直如驚弓之鳥一般。奈何此刻光顧著來這風流快活,哪會帶著自己的符水,毒鼎,神行護腿等物?此時個個赤身露體,好不尷尬,只得面面相覷。
白露卻知陳空不曾和她們這些女子動粗,發現來者是他,自然毫不驚懼。又見他勢如山嶽一般站在門口,長發在怒風中飛揚跋扈,心中又有幾分歡喜。膩聲道:「陳空,你兇巴巴的幹嘛?嚇了人家一跳,外頭夜冷,趕緊進來。」
這等香艷場景是多少凡夫夢寐以求,但陳空只是不答,反正他也分不清這些面孔類似的女子,斜眼著找尋八爺。
他忽見一人禿頭蒜鼻,正竭力向女子身下鑽去,那身法,矯如黃緣閉殼龜,迅如千年珍珠鱉。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貌比潘安,財勝萬三的京城風流王八爺。
陳空瞧見此人,那是怒從心起,惡向膽生。立刻一步踏入房中,卻感覺腳下軟軟的,不知踩到哪台生命製造機。他當下借力一躍,疼得那人大叫。
陳空見八爺翻滾著躲進角落,將一位嬌美女子擋在身前,陳空也分不清是小麗還是如煙。於是他怒道:「你他媽躲在女人身後,還是男人嘛!小茴人呢!」
還不等八爺回答,白露卻冷冷的道:「老娘白讓你上你都不上,原來是要找什麼小茴,那騷狐狸有什麼好的,比我如何?」
陳空怒道:「芙蓉白面,須知帶肉骷髏。美貌紅妝,不過蒙衣漏廁。你們臉都整得差不多,我認不出清楚誰是誰,怕打錯了人,也不與你計較。之後你再敢亂拿佛爺開玩笑,當心佛爺撕爛你的狗嘴。」
白露的營生雖然不上檯面,但畢竟天生麗質,加之整容有術,所遇之人無不垂涎她的美色,對她殷勤有佳。她跟了八爺后更是雞犬升天,竟也常以上等貴族自居。對平民百姓既看不起又看不慣,當時社會笑貧不笑娼,白露這一副好胴體賣於權貴家的本事,讓同道女子艷羨不已。白露地位既尊貴收入又豐厚,親朋好友對她又尊敬,哪裡受到過這般辱罵?當下眼圈兒一紅,便委屈的要哭起來。
白露的仙洞此時還濕噠噠連著一位精壯後生,那人聞陳空之言,不禁大怒,一抬屁股從白露股間退了出來,既矯健又迅猛,不愧是玄門高手。
他從人堆里站起,那污物細得竹筷也似,卻仍直挺挺的立著。那人也不覺羞恥,怒道:「怎麼又是你小子,別以為我師父和我現下沒有請來嬰神護法,就奈何不了你。」
陳空知道此人便是馬耕地的大徒弟,自稱什麼控神道人的。他和馬耕地蛇鼠一窩,都做著煉嬰成邪的惡事。
陳空此時正是暴怒之時,那人的出現無異於怒火上澆油,他接著道:「你知不知道我們除了控神,還有別的獨到法門?所謂踏行八荒路,上仙遍瓊瑤。我自幼打坐,已將自身生命能量提煉至最大,若我進入冥思境界,物我兩忘之時,隨意揮出一拳就能將你打的筋骨寸斷,只因我已經發掘出生命隱藏的能量,那……」
他突然覺得地面離自己越來越遠,廂房內的擺設和交纏的肉體不停地旋轉,原來是自己已經騰空而起。
他還想說一點關於修行的訣竅,奇怪的是嘴巴再也不受自己控制了。
砰一聲,他落在地上,看見陳空依然黑袍束髮,手上卻拿著一柄亮閃閃的小刀細細把玩。但他發現自己竟然仍在原地直挺挺的站著,那根狹長的污物也直挺挺的站著。
原來他的頭顱已經被陳空一刀割去,那血直濺到室外庭院之中,將那含苞的桃花染的鮮紅。
陳空既開殺戒,再也無所顧忌,隨手提起一人,一刀捅進那人腹部。
辛虧那人也頗具身手,倉惶間避開要害部位,又奮力一記推雲手向陳空的肋骨擊去。
陳空見他掌勢驚人,應是師承少智玉的好手。若自己使出羅漢拳法應該不難拆解。但他此刻發了狂性,心想反正他這一掌來不及用符水增力,於是不閃不避,拼著肋骨生受一擊,抓住那人連捅了四五刀。
鮮血四散開來,本一室春色的廂房突然成了修羅屠場。
眾人本四仰八叉的交疊著,此時個個心驚膽戰起身要逃,於是你推我,我擠你,便一個都站不起來。
陳空將那人捅成一個血葫蘆,便隨手一推,提腳走進肉堆中想將八爺帶走。
少智玉見情況緊急,邊掙紮起身,邊叫道:「別慌別慌,先護好八爺安全。再說我們一擁而上,還怕這和尚一人不成?」
這話極有穩定軍心的作用,眾人聞言連滾帶爬將八爺圍住,連白露,如煙,小麗等尤物也擋在八爺身前。
她們個個相貌嬌美,豐乳肥臀,又知陳空一向不願和她們為難。恰巧此時一絲不掛,於是故意對著陳空搔首弄姿,一對對胸前柔物彷彿在瞪視陳空一般,讓他心有顧忌,無法放手廝鬥。
陳空怒極,將少智玉的脖子一把掐住,生生提了起來,奮起一腳想把他踢入屋外的湖中。
哪知少智玉見機極快,一掌推在陳空的靴底,將他牢牢擋住。
陳空在雨夜中和張塵鬥了半日,又穿林過湖尋找八爺,此時靴底早已沾滿了淤泥。
少智玉這一擋,兩股巨力相撞,立刻有不少淤泥濺入他的嘴中,極是噁心難忍。但他仍吼道:「你們護著八爺走,我擋住他!」這些奇人異士中,速度最快的便是戴間,他把八爺往身上一背,應了一聲,毫不留戀,拔足飛奔,穿門去了。
白露深深望了陳空一眼,畢竟不敢好整以暇的穿衣蹬鞋。只得赤裸著身子和眾姐妹魚貫而出,待她們有暇抬頭向遠處望去,眾男子早就逃的遠了。
白露心下一寒,之前婉轉承歡時還在山盟海誓,哪知此刻竟然棄之如蔽。原來自己在權貴眼中,無非是發泄的工具而已。好在陳空正被少智玉牢牢纏住,不然真遭了這賊子的毒手也未可知。
剛想到這裡,忽然聽到一聲慘叫,似乎便是少智玉所喊。接著白露又見陳空鐵青著臉從屋內轉出,她剛想招呼眾女速逃,哪只陳空竟不正眼看她們,只是將手上花花綠綠的外衣絲襪拋向眾女。
陳空見戴間背著八爺已經逃過連接湖心淫室的石橋,在岸上拼著老命狂奔。
幸而戴間倉促間沒有將神行符帶在身邊,陳空見還有趕上的指望,便提氣追去。
他追趕間,又瞧見馬耕地和那師爺周吳也在暴雨中狂奔,緊緊跟在八爺的身後。而其他參與尋歡的弟子早就向四面八方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