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血戰
清晨,天蒙蒙亮,太陽還未升起,只有一抹朝霞把天空染得紅通通的。桂江水邊的長長的蘆葦草上還留著幾顆露珠尚未滴下,水鳥們還藏在樹枝上草叢裡打著墩兒。
羅大綱指揮幾十名「水鬼」神不知鬼不覺的下了江。秋天早晨的江水還是相當寒冷的,「水鬼」們打著赤膊,光著上身,把頭髮纏在頭頂,身上綁著軟索向江對岸游去。軟索是用亞麻皮做的,撕成一條一條的,堅韌而柔軟。兩條軟索中間扣著一張張木板,這是作為簡易浮橋的底子,上面左右兩邊再拉上幾條繩索,作為浮橋的搭手。當然這得要一切順利的情況下才能搭成。
「大人,大事不好!」蘇保德急匆匆地闖進了阿爾精阿的營房。
「叫什麼叫,沒看我還沒睡醒嗎?」阿爾精阿惱怒地坐起身,怒斥蘇保德。
「小人驚擾大人了,小的真有急事稟報。!」蘇保德嚇得連忙跪地施禮。
「有什麼事,快說!」阿爾精阿漫不經心地問道。
「大人,髮匪們打。。。。。。打過來了!」蘇保德慌慌張張地回道。
「什麼?髮匪們真是吃了豹子膽,居然敢強攻?你沒看錯吧?」阿爾精阿不敢置通道,太平軍這是完全沒把自己的隊伍放在眼裡啊。
「是的大人,我的幾個巡邏的團丁發現他們的人正拉著繩索準備搭建浮橋。還請大人速速發令進攻。」蘇保德聲音裡帶著幾許害怕,他畢竟沒打過這樣大的仗。
「不要怕,你讓你的人拿著長矛在岸邊守著,我立刻發令讓炮隊和弓箭隊進攻。」阿爾精阿不敢怠慢立刻披上黑馬褂,繫上紅頂子,走出了大帳。
蕭朝貴等人站在岸邊,焦急地注視著桂江渡口戰況的發展。如果一切順利,羅大綱的隊伍就能拉起十幾座簡易浮橋,只要再給他一炷香的時間,李開芳的先頭部隊就可以渡過江去。
「這羅大綱的動作怎麼這麼慢,這浮橋什麼時候能搭起來?」李開芳此刻無比心急,時間就是生命,這次行動成功的關鍵就是「快」一個字,打清軍一個出其不意。李開芳的隊伍為了不讓清軍發現,都俯卧岸邊,等候著他的命令。
「大綱已經儘力了,那麼冷的江水硬淌過去,需要點時間,開芳你再等等。」蕭朝貴安慰道,其實他心裡更著急,對於這次偷襲其實他心裡沒有一絲把握,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只能寄希望於上帝保佑。
「軍師,看!有兩座浮橋成了!」林鳳祥眼尖,興奮地歡呼道。
李開芳不等命令,立馬動身跑去岸邊,指揮隊伍進攻。
「等等!有點不對勁。。。。。。」蕭朝貴定下神,仔細地看了又看,感覺對岸清軍已經有了異動,他們的隊伍似乎已經發現大綱的行動了。
可這時李開芳已經走遠了,太平軍不等浮橋全部搭好,前面幾十個人已經開始從兩座搭好的浮橋上開始渡江。
這浮橋實在過於簡易,人在木板上走得很不平穩,雖然兩邊有繩索作為搭手,但還是有少許人掌握不了平衡落了水。這個時候在這江里落水,如果不會水,那肯定是九死一生了。
「給我放箭!快!」阿爾精阿已經組織好了清軍,弓箭隊排成一排守在岸上的高處,居高臨下對在浮橋上的太平軍進行射擊。
還在浮橋上渡江的太平軍根本沒法躲閃,很多人中箭落江,還有不少人為了躲避弓箭被迫跳下江去。太平軍的攻勢瞬間一滯,傷亡不小。
「開炮!快開炮!」阿爾精阿又對炮隊下了命令,清軍的大炮轟鳴著,炮口對著浮橋,炮彈密集地在浮橋邊落下。清軍大炮的精度並不是很高,開了幾十炮竟然一發都沒有中,但濺起的江水卻把浮橋中間有的木板衝散了,巨大的衝擊力又把一部分太平軍掀下了浮橋。
阿爾精阿得意地看著自己桂江上的「傑作」,太平軍已經潰不成軍,亂成一團。
「大人,他們水下還有人在搭浮橋!」蘇保德指著岸邊水下的太平軍,他們用一根空心蘆葦咬在嘴裡換氣。
「抬槍隊,過來,給我對著冒氣泡的地方放槍!」阿爾精阿陰冷地笑著,心想這下太平軍還敢在我眼皮底下玩詐?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抬槍是清廷特有的一種重型鳥槍,長1丈左右,重30多斤。其結構與一般的鳥槍完全相同,但裝藥量、射程及殺傷威力遠遠大於鳥槍。由於槍身很長,發射時須兩人操縱,一人在前充當槍架,將槍身架在肩上,另一人瞄準發射。
「呯呯呯!」抬槍的子彈呼嘯著鑽入水中,不一會水下就升起一攤紅色,那是太平軍將士的鮮血。幾輪射擊以後,岸邊的江水都徹底被鮮血染紅,越來越多的太平軍屍體被江水衝到了江邊的沙地上。
數百名參與渡江的太平軍將士只有二三十名到達了清軍岸邊,他們有的是從浮橋上過來的,有的是落水被江水衝過來的。有的人手上有武器,有的人手上沒武器。在一名大旗手的帶領下,他們與一千名蘇保德的團丁展開了搏鬥。
高大健壯的大旗手舉著太平軍的軍旗,其他人簇擁著圍繞在他身邊,在岸邊的沙地上做著殊死一搏。一個太平軍倒下換來的是更多的團丁死亡,站在後面指揮的蘇保德急得汗流浹背,感覺自己在阿爾精阿面前丟臉了。可任憑他如何叫喊,那些吃了虧的團丁們就是不願上前送死,只是舉著長槍圍著,怎麼都不動身。
「蘇保德,你是怎麼回事?這點人你的人都吃不下?」阿爾精阿也過來了,語氣里很不客氣。
「大人,我是想去勸降,您稍等片刻。」蘇保德實在找不到任何借口,只能用這個方法先穩住阿爾精阿。
蘇保德在十幾個家丁的保護下走到了陣前,他使出吃奶地喊道:「長毛們,你們已經無路可逃了,投降免死,想活命的丟下武器走過來,我們絕不為難!」
此時岸上的太平軍已經拼到了極限,幾乎人人帶傷,鮮血從身體各個知道的不知道的傷口流出,滴滴答答地灑在沙地上。
「弟兄們!願意為天國流盡最後一點血的站到我身邊來。想活命的只管去,我不為難。」大旗手依舊緊握著軍旗,旗杆旗幟上早是血紅一片,他的右邊大腿已經被長槍鑽了一個窟窿,還竭盡全力堅持地站著。
二十多名太平軍沒有一個走過去,所有人都往大旗手身邊集中。他們有的互相攙扶著,有的單腿在沙地里一瘸一瘸地跳過來,有的不能走的兩手扒著沙子爬過來。最後大家聚在一處,背靠背肩並肩,冷冷地看著前面的蘇保德。
「都是好樣的,弟兄們,咱們同生共死!」大旗手舉起軍旗,眼淚奪眶而出地大喊道。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所有剩下的太平軍一起喊道。
「聽到了嘛,清妖們!這就是我們對你們的回答!」大旗手輕蔑地望著蘇保德,斬釘截鐵地吼道。
「頑固不化,冥頑不靈,無可救藥了!」蘇保德氣急敗壞,臉上的肥肉都抖了起來。
「抬槍隊,給我放!」阿爾精爾也注意到了蘇保德這邊的情況,知道他勸降失敗了。
一陣槍聲過後,大旗手和身邊的弟兄們終於倒下了,他們實現了諾言,為天國流盡了最後一點血,只有那軍旗還插在沙地里直到最後都沒有倒下。
「蕭軍師,讓我帶人再沖一次!」林鳳祥無法忍受這樣的慘狀,跑過來請戰道。
此時的蕭朝貴渾身都在顫抖,他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都給我撤,全部都撤回來!沒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進攻。」
這一仗太平軍損失了三百多弟兄,不幸中的萬幸,落水的李開芳被羅大綱等人救起,撿回了一條命。
一直到正午蕭朝貴都沒有開口再說一句話,一個人呆在營房裡還在剋制著自己激動的情緒。
「蕭軍師,有人找你。我在營外巡邏時發現的,給你帶過來。」門外一個聲音喊道。
「不見,我誰都不見。」蕭朝貴不耐煩地回道。
「最好還是見見吧,聽這人說有緊急的話要帶給你。」楊小山帶著一個村民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我不是說誰都不見的嘛!」蕭朝貴剛要發火,看到進來的是楊小山,口中的話硬是憋了回去,「到底是什麼話?」
村民模樣的人一五一十地說了,蕭朝貴和楊小山聽完臉上同時露出驚喜地神色。
「真是老黃讓你來帶話的?」蕭朝貴一時還真不敢相信。
「是啊,這是他的膏藥,說你一看就知真假。」來人遞過一貼膏藥,表面看跟一般的狗皮膏藥並無二致。
蕭朝貴拿在手裡,仔細看了一遍,又放到鼻子底下聞了一聞,終於放下心來,「沒錯,是老黃的膏藥。這位兄弟你現在營地里休息片刻,等我安排好軍務就和你走。」
「小山,這事決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只能你一個人知道!」蕭朝貴又回過身,叮囑楊小山。
「好的,你放心吧,我保證。」楊小山也知道事關重大,立刻回答道。
蕭朝貴讓楊小山找來李開芳、林鳳祥和羅大綱一起過來開會。
「什麼?兩天後這個時候還要強攻?這絕對不行!」李開芳顧不得身上的傷勢,第一個跳了出來反對。
「蕭軍師,你還勸我別激動,怎麼你也這麼衝動了?」林鳳祥也跟著搖頭反對。
「我也不贊成,今天的仗大家也都看到了,咱們不能白白犧牲弟兄們的生命啊。」很少有反對意見的羅大綱這次都表態反對了。
「這事不必多說了,我有重要事情要離開一下,兩條小舢板我要帶走。前軍的軍務暫時由小山接管,你們有疑問我知道,但這是機密,所有人不得打聽,這是軍令!違令者斬!」蕭朝貴非常認真,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李開芳等人滿肚的狐疑出了營房,所有人都帶著想不通的表情。而蕭朝貴則帶著兩艘小舢板、十幾名衛兵和那名前來報信的村民離開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