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鳴驚人
王子瀟只嘿嘿一笑，並未搭話。朱煜意識到自己的話怨氣重重，怒氣沖沖，有些不得體，自悔失言，只好低頭扒飯，避免再繼續這個話題。
朱煜努力地把重心轉移到工作上來，她嘗試著加班，晚上留下來梳理一天的工作，整理髮布文章的數據，分析哪篇文章為什麼點擊量高，然後做明天的工作計劃。她的努力是一點一滴的，沒有功利心的，只是為了讓自己的時間被填滿，不去想那個令她心煩的人和那件令她心煩的事。
晚上可以被工作打發掉，回來宿舍再跟周舟和秦墨寒聊聊天，很快到了睡覺的時間，倒頭便睡，沒有任何問題。
有問題的是早上。她總是五點左右就醒來，室外的光線透過窗帘投來光亮，室內兩位室友睡得安安靜靜，連點鼾聲都沒有。這時候千頭萬緒湧來，像千萬隻螞蟻在心中亂爬，折磨得朱煜輾轉反側再難以入眠。
蘇慕林的眼睛，他微笑的樣子，他用手撩頭髮的樣子，他說話時溫柔的神情和語調，還有他對她每一個關切的眼神，揮之不去，揮之不去啊。
記得有一次，他們吃完飯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天剛下過小雨，地上有一灘一灘的小水窪。蘇慕林走在前面，朱煜在後面喋喋不休地跟大家說著什麼，眼看著一腳就要踏進水窪中。蘇慕林背後像長了眼睛一樣，及時回頭提醒她：「水——」，朱煜止步，讓左腳的鞋子免於被濺濕的風險。
還有一次，兩人在公司小池塘邊散步，池塘里有很多人工栽種的荷花，一朵一朵綻放在水面上。朱煜靠在圍欄上，驚喜地指著水面道：「看，荷花開了——」「那不是荷花，是芙蕖。」蘇慕林的聲音在背後緩緩升起。「芙蕖？芙蕖是什麼？它跟荷花有什麼區別？」「花朵比荷花小，葉子比荷葉小，葉子更油亮。」「哇——漲知識了，真沒想到你還挺博學的嘛。」蘇慕林聽后微微一笑，「能被你誇博學還真不容易。」一句話甜到了朱煜心裡。
還有一次，那時候還在實習階段，兩人總是一同上下班。朱煜下班時約蘇慕林一起回去，他沒有回復，朱煜也就沒等他，自己坐班車回宿舍了。到了宿舍，先去食堂吃飯，吃完飯準備上樓的時候，朱煜看見蘇慕林急沖沖闖進食堂來，眼光在四處搜尋，看到朱煜時他的眼神一亮。「我吃完咯，要上去啦。」朱煜輕鬆一笑。「等我一下，我買完上去吃。」只是想多陪她走一段路？難道僅僅是她過於敏感自作多情？
所有的留在記憶中的小事在朱煜腦海中一遍遍回放，越是回憶越是思念，越是放不下。可是她現在又能做什麼呢？如果蘇慕林是單身，那朱煜肯定毫不猶豫地去跟何伽瑜競爭，哪怕爭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害怕。可他已經有了一個談了五年的女朋友啊，何伽瑜可以不管不顧，沒有底線，但朱煜不行啊，她們是不同的人。朱煜輸就輸在讀書太多太斯文，有原則，有底線，有約束自己的標準。
每一天都過得如此艱難。朱煜害怕見到蘇慕林和何伽瑜在一起，見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她都會感到不舒服，可偏偏何伽瑜的工位離朱煜的工位不遠。朱煜部門在公司最東頭，離洗手間最近，她每天都看到何伽瑜頻繁地跑十幾個來回，肯定是去洗手間補妝。朱煜在心中對她鄙夷無比，視而不見，卻又充滿嫉妒，有時候甚至會想，為什麼自己不是何伽瑜那樣的女生呢？道德感淡漠一點，卻可以大膽追求自己想要的。何況何伽瑜長得那麼漂亮，朱煜雖然也不差，但一比之下，自慚形穢，讀這麼多書有什麼用呢，學歷再高有什麼用呢，喜歡的男生並不看重這些啊。
深深的自卑和焦慮讓朱煜整日悶悶不樂，無處發泄，唯有躲進工作中。一向苛刻的李組長看到她工作認真了不少，在她每日發的日誌中總是鼓勵幾句，朱煜心中對李組的印象有所改觀，受到了鼓勵更想積極的工作。
她發在門戶自媒體的文章多是公司產品的軟文，藉助時下熱點是最有效的博取閱讀量的方法。朱煜漸漸掌握技巧，發文之前先看平台上的熱點，學習那些點擊量高的文章都是從什麼角度切入，用什麼標題，選什麼圖片。在她的精心研究下，閱讀量節節攀升，終於出來一篇點擊量高達五十萬的爆文。
李組長面上有光，將文章截圖發到新員工指導群里，對朱煜大大表揚了一番。新員工指導群是公司為所有新員工和導師們建立的一個工作交流群，各個部門的領導都在，公司大boss也在，這份表揚確實分量很重。綜管部的負責人也相繼附和表揚，朱煜心中樂開了花，在群里謙虛地表態「是自己分內的工作，謝謝領導指導和公司栽培」。
這份聲勢浩大的表揚在新員工圈子裡傳得飛快，畢竟同一屆的校招新員工幾乎像同學一樣熟悉。工作不到兩個月就能做出成績，以致於有些人還以為朱煜之前有過工作經歷，這些關注和誤解都讓她心裡美滋滋的，受到認可和讚揚有誰不高興呢？
有一個人恐怕是最不高興的。蘭馨。同在營銷組，同樣做內容的工作，朱煜做出成績對她的地位是個威脅，蘭馨一向是大boss面前的紅人，自負於工作業績出眾，現在朱煜的成績對她來說就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之前微信文章只要出個過萬閱讀量的，就算是天大的事，蘭馨都要鼻孔朝上看人的，現在朱煜一下來個猛的，微信的閱讀量簡直相形見絀。
幾乎所有的領導都對朱煜的成績有所表示，要麼表揚一句，要麼發個點贊的表情，唯獨公司大boss沒有表態，但顯示他是已經看到了的。
朱煜其實心中有所期待，希望大boss有所表示，這樣才能給他留下印象，但這樣的期待卻落空了。是他本身不是愛表揚員工的老闆嗎？不是的，新員工一來，他的講話中就表揚過不少取得成績的員工，其中就包括蘭馨。難道是大boss不想讓新員工太張揚？也談不上，因為他本人就是個張揚高調的人。朱煜猜不透大boss 的心思，不過「天意從來高難問」，她相信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總是會有收穫的。
自從朱煜被公開表揚后，她變得自信多了，甚至感覺蘇慕林看她的眼光也不同了。之前跟蘇慕林疏遠了一陣子，再見面時他對她格外關注。
「朱煜最近忙什麼呢，感覺好久不見了。」吃飯時在餐廳碰上，蘇慕林跟到朱煜後面去排隊買飯，找機會跟她說話。
朱煜嘿嘿一笑，故意不說話，她就是想擺出一副遠遠地樣子，來試探下現在的自己在蘇慕林心中是什麼地位。
「這些天不跟你一起吃飯，感覺餐桌上少了不少樂趣呢，快多損我幾句吧。」蘇慕林笑著拍了拍朱煜的肩膀。
「我為什麼要損你啊？損你豈不是得罪了你，我幹嘛要做那種事情。」朱煜跟他拉開一點距離，語氣冷冰冰。
「你怎麼啦？」蘇慕林走近她壓低聲音，語氣認真關切，「遇到什麼問題了嗎？怎麼突然變成了只小刺蝟。」
他溫柔的聲音透過朱煜的耳廓震顫她的骨膜，抵達她的心，好幾天的賭氣發誓頓時煙消雲散。不過一句溫柔軟語竟能輕易俘獲自己的心，朱煜暗罵自己不爭氣，同時又怪蘇慕林為什麼又給自己帶了這道艱難又甜蜜的選擇題。
到底該不該再次親近他呢？朱煜自己已經做不了主了，她好像無意識一樣跟著蘇慕林的腳步，坐在了他的身邊。
「昨天我點了一盤藕，今天我又點了一盤藕，可見我對藕是真的熱愛啊。」蘇慕林對大家說，但說後半句的時候一直盯著朱煜。
「吃藕——丑。」朱煜淡淡一開口，引得眾人發笑了。
蘇慕林噗嗤一聲低下頭：「不好了，朱煜又要傷害我了，我的心好痛！」他說著去揉自己的胸口。
「這個罪責我可承擔不起，蘇慕林的心豈是隨便哪個人都能傷的了的？」朱煜仍是冷冷冰冰。
「別人傷不了，但你傷的了，而且每次都正中靶心，傷得淋漓盡致十全十美。」蘇慕林微笑著對朱煜說出這些話，黑亮的眼睛似乎是在開玩笑，又似乎飽含深情。
朱煜瞥了一眼馬上心臟突突亂跳，趕緊低下頭，是她又想多了嗎？是她太敏感了嗎？該怎麼回應他的眼神？一向機智擅辯的朱煜此刻連臉上該掛出什麼表情都不知道，跟別提說話了，默默無語，低頭扒飯，是她唯一會做的事。
哎，蘇慕林總是讓她不知所措，她以為自己變得自信了，能夠應對自如了。但午餐一聚又將她所有的自信打垮，或許，在喜歡的人面前，不管你多麼優秀總是擺脫不了自卑感。那麼英俊耀眼的蘇慕林，永遠只能讓朱煜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