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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治病必求其本

  距離去李府診病已過去四天了,這期間阿秀已來取過三次葯,雖然料想那位夫人應已半數痊癒,但見符瑤親自來拜訪,霽光還是有些驚訝。


  「家嫂此次罹病,多虧霽光大夫及時救助。」李符瑤輕輕施禮,身後的阿秀適時將診費及答謝禮雙手奉上。


  「李小姐言重了。」霽光輕描淡寫的回到,微笑的看著李符瑤,身為女子卻喜好鑽研醫學,這讓霽光不由生起相惜之情。只是她素來做事直爽,對於這種神情忸怩的富家小姐還是多少有些不習慣。當然,這位大小姐的三腳貓功夫也是很難讓人恭維。


  「另外……」謝禮呈上,李家小姐卻並未要走。低著頭,面色略有糾結。


  「請說。」霽光一邊應著一邊將診金收進堂桌下的小匣子里,開始把玩起謝禮。這是一隻綉工精緻的山水荷包,水紋與山勢順著荷包的褶皺而變化起伏,匠心獨具又不失風雅。打開荷包,裡面是用油紙嚴密包括起的一團香料,掀起油紙一角,一股甜膩中透著清新的香氣撲鼻而來。


  「檀香、白芷、辛夷、麝香……這是你嫂嫂所做吧,只不過她現在身體未完全恢復,可不能接觸太多麝香。」嘴上這樣說著,霽光心裡卻樂開了花。好的麝香並不多見,霽光原本手中的存貨已在雲遊之時分發一空,現在這個香囊雖是混合香氣,畢竟是以檀香和麝香作為主料,關鍵時刻可以給不少人施用了。這些東西,在富家小姐手裡是增添韻味的香料,去了姚霽光手裡,可是有機會變作救命神葯的。霽光將油紙重新包回去,不捨得這就用掉。


  不過此刻符瑤卻並未聽進姚霽光的囑咐,微微低著頭尚自沉思,似是依舊有話要問。而霽光,自也是與符瑤較上了勁,她既支支吾吾的不肯問,霽光才不要做那貼心女子,主動去解釋。反正,堂里也有貼心小姐姐可用。


  「這就是你提到過的李家小姐嗎?」堂后,一杏衫女子施然而入,白皙的鵝蛋臉上,一雙明澈的鳳目正盯著霽光,長長的睫毛掩不住眸中的戲謔,待到霽光轉頭與她對視到,她輕抿回上翹的唇角,挑釁的斜眼瞟一眼霽光,反而是看向符瑤。顯然是對霽光欺負小朋友這種卑劣行徑的不滿。


  來者名喚風欒,是京城晉商商會會長風叔宴家長女,也如符瑤一樣,因為機緣巧合與霽光相識,又因為在這飄搖亂世之中女子之間那一點互惜之情而與之成為知交好友。風欒雖是接受世家教育,性格溫婉,聰慧機敏,但因為從小便跟隨父親四處經商,卻比符瑤多了些勇敢與俠氣。


  「我與應純正在後院收葯呢,李家小姐可願意過來幫忙?」風欒早在後堂便聽到兩人對話,料到李符瑤不想這就離去,卻又羞於出口。這才出來,朝符瑤招手。


  符瑤徵求的眼光看看霽光。「那就麻煩你了。」霽光不減笑容。聞得此話,符瑤開心起來,這才提起裙擺,招呼阿秀一同去往後院。


  「看我做什麼,前廳又沒有患者,你不該去幫忙嗎?」見霽光正歪頭微笑著目送他們離去,風欒適時的揪住這個懶鬼。


  霽光眨眨眼睛,無法反駁,只好收斂起笑容,輕嘆一口氣,緊跟著去了後院。


  夏季天氣悶熱,櫃內草藥一個不慎便要發霉生蟲,只能在天氣好的時候勤拿出來晾曬一下,只不過曬葯和收葯著實是一個偉大的工程。霽光和應純平日習武,倒是做的毫不費力,至於風欒和李符瑤就只有打下手的份了,特別是李符瑤身材嬌小,在她接連打翻兩筐草藥之後,再也沒人敢讓她做主力。


  把藥材分批打包進屋已是傍晚時分,女孩子們實在沒有了力氣,乾脆直接在地上鋪一塊粗布席地而坐。霽光雖然不累,鑒於自己也是女孩子,自然也隨其他人圍坐到一起,樂得應純一個人幹活。


  「你之前是不是想問我一些問題?」呷一口茶,霽光轉頭看向符瑤。


  符瑤正專心的品著阿秀沏來的茶葉,聽霽光突然問題,一時有點緊張,「我可以問嗎?」


  霽光笑笑,「你一定在想,你家嫂子素稟肝火,為何我還敢重用姜、桂一類溫通之葯,明明用龍眼、人蔘等溫補之葯,又加五味子以收斂,為何患者卻惡露下而病止?」


  「惡露?」風欒醫書看的不多,在一邊插話。


  「就是產後胞宮之內淋漓不盡的惡血,我猜符瑤家嫂子發病前惡露一定是突然中止。」姚霽光今日心情不錯,樂得與大家講解。


  見符瑤連連點頭,霽光又接著解釋道,「治病必求其本源,抓其主症。患者雖有握拳,怒目上視,牙關緊閉等實證的表現,但這些都不是主證。要知道,你家嫂子真正的主症是聞聲則驚,見生人則惕,這可是正氣大虛的表現。」


  「若說癥狀上讓你困擾,望聞問切,切脈是輔助診斷的最直接方式。她的脈象並無洪大的表現,反而是細澀又微弦,再加上她所表現出來的癥狀考慮,她正氣大虛加上腹內虛寒、氣血不通的證型就很明顯了。」見符瑤瞪大眼睛,依舊一副懵懂的樣子,霽光想了想,繼續道,「你可有想過,她嘔吐出的清涎量少質清,幾無酸臭味,又怎可能與肝火扯上關係?你的辨證,恰恰是辨反了。」


  「是了!若是肝火過旺,應是大量嘔吐黃腐臭穢之物才是!」符瑤這才豁然開朗,「在這之前,我竟未注意到嘔吐物也算癥狀的一種。可真是讀再多書也是紙上談兵了」符瑤感嘆,「那為何她會突發驚厥?可是與我給她開的葯有關?」


  「之前她目中乾澀,可能只是產後血少不能榮養的緣故。熟地與白芍均是性寒之葯,功效又可收斂,讓她原本的虛寒之體更加凝澀不通,甚至惡露都不能順利流下。體內積聚了太多寒濕淤血,自然會發驚厥。」


  霽光指尖繞著茶杯口輕輕打轉,仔細回想著診病過程。「這類疾病正常應用桃仁、紅花之類溫經活血的藥物,只是她身體太過虛弱,一旦用桃仁、紅花破血行血,很可能會血流不止而亡,太過於危險了。我便只好給她一邊用生薑、桂枝溫通中焦,一邊用人蔘、當歸、龍眼大量補血。《內經》素問篇里有說過,「血氣者,喜溫而惡寒,寒則凝而不流,溫則消而去之」如此穩中求勝,才不失醫人之道。」


  「你可是看過宮中的《內經》全本?」這次李符瑤雖是聽懂了霽光的意思,注意力卻完全被《黃帝內經》給吸引住。


  《黃帝內經》文章晦澀,章節繁多,流傳千年,已有太多章節難以尋到,普通大夫別說讀懂,就算家裡能集齊一兩章都屬少見。就算李符瑤家中也是只有《素問》篇中的八卷而已。據說宮中太醫院中有《內經》全本,但那是屬於太醫院的書,他人不可借閱抄錄。


  「宮中那套可不是全本。」霽光淡淡笑笑,面上流露出些許傲氣,「宮中那套書如果沒說錯應該是唐朝王冰所校正吧?至唐朝之時,內經早已丟失太多卷,王冰也只是在他所能搜尋到的基礎上整理修改,又加上一些他自己的推測而已。裡面不少錯漏之處。」


  「那、那你看的版本是……」


  「放心吧我這裡根本就沒全本!」霽光看符瑤驚成這樣,又恢復了那一臉戲謔。見符瑤的表情瞬間沒落下來,霽光真是感覺自己壞的有些過頭,「吶,這些傳說都是我遊歷江湖的時候聽一位老者談起的,他教我好多《內經》和《傷寒論》的知識,如果你感興趣,以後可以經常來,我講給你聽。」


  《黃帝內經》相傳上古時期岐伯所作,是醫學著作的始祖,但其真正的傳承岐山醫學流派幾已失傳。而《傷寒論》則是東漢醫聖張仲景所做,至今已形成醫界最為尊崇的經方流派,不少宮廷御醫均是此流派的學生。不管是岐山流派與經方流派,都不是普通醫者所能接觸到的。


  「父親總說我一介女子,將來總是要嫁人的,平日不會阻止我看醫書,但卻不許我擅自為他人診治。」符瑤語氣之中透著歡喜,「你如此見識廣博!若你真能讓我常來隨你學習,真是……真是感激涕零!」


  「我也只是對岐伯與仲景有著特殊感情而已。」霽光語氣忽而淡了許多,簡短的解釋道。只是特殊的……感情嗎?


  「這樣啊,我之前最崇拜的醫家是葯聖孫思邈真人……」還好李符瑤並未發現霽光的感情變化,反而是漸漸開朗起來,「是因為他的大醫精誠,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


  「那我最喜歡公輸般,」風欒看著兩人聊開了,也笑著加入話題。「從小時我便嚮往,這一生若是能坐一坐他設計的木鳶,在天上飛一遭,那該有多好。你呢,應純?」風欒招呼一聲獨自在葯櫃前忙碌的應純。


  「我嗎?」應純回過頭,看那三位小姐連帶阿秀一人捧一杯茶笑盈盈望向他,胸內突然衝起一股鬱氣,「我就最喜歡整理葯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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