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岸 8
河邊。
重八站在欲正身邊,看著雪封漸漸消失的身影,有些擔心的問:「幼南阿姐,她不會有事吧?」
欲正不屑的看著白鶴歸,諷刺道:「會傷她的人還在這呢。」
白鶴歸沒搭理他,神情肅穆:「淳于寧,你接近幼南有何目的。」
「你認識我?」欲正表情駭怪。
后又笑了笑,口氣不善:「難怪。你混蛋老爹總纏著我娘親,也怪不得你認識我。」
白鶴歸不說話,冷眼看著他。
欲正見他不說話,輕蔑語氣加重:「殺了我娘親不夠,還一劍捅死了自家妻子。你們當家主君可真是『大義滅親』啊。」
白鶴歸拿著劍的手動了動。
他平生最厭恨別人提起娘親被白曉生親手錯殺之事。
尤其還是被淳于寧提起。
要不是他娘親,白曉生又如何會修鍊卯術,誤入邪途,自己娘親又如何會慘死劍下?
心裡怒火四起,頓生殺意。白鶴歸盯著欲正,眼神里似有霜雪千年不化,讓人視之膽寒:「我問你,接近幼南到底有何目的。」
欲正不答,站起身繞過白鶴歸,準備離開。
旋即,白鶴歸抽出佩劍,寒光一閃,欲正速度極快,晃了身,躲開了劍刃。
劍刃撲了個空,劃過地面上的石頭,刺啦聲直響,火花四濺。
「捅了兩劍還不夠,還來第三劍?」欲正譏笑道,「白少主君就喜歡來偷襲啊。」
欲正原本失了知覺的兩隻手臂,在這一刻忽然抬起,彷彿沒有受傷一樣,他拿過重八手裡的牧牛鞭:「三番五次來陰的可就沒意思了,既然白少主君想玩,那我就陪你一陪。」
白鶴歸眉頭緊皺,語氣冷漠:「你果然是裝的。」
「出門在外,哪能不裝的可憐些,博得些同情罷了。」欲正搖頭笑道。
說著說著,欲正忽然想起秋幼南梨花帶雨為他捂住傷口時擔驚受怕的模樣。她恐怕是第一次見人流那麼多血吧,本來他是不太疼的,一劍兩劍而已,他又不是沒挨過。但看到秋幼南哭的那樣傷心,卻又不自覺的裝起傷殘,不為別的,就為了看她心疼他的樣子。
如果秋幼南能一直這樣關心他,就算再挨十劍八劍的又有何妨。
既想到了秋幼南,他看了看白鶴歸。
白鶴歸一副舉起劍要開打的架勢。
他嘆了口氣,心也軟了,失了打下去的興趣。
他實在不忍心讓秋幼南再哭,無論是為誰,他都不想。
他把牧牛鞭還給重八,攤了攤手,油腔滑調的說道:「白鶴歸,不是我畏懼你。如果你受傷,幼南怕是會傷心。要是我受傷,幼南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為我尋死也是說不定的。所以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幼南,我們這一仗還不要打的好。」
白鶴歸好看的眉角抽了抽,心裡鬱悶至極。
果真是無恥之徒,凈往臉上貼金。
白鶴歸不是衝動之人,心中對這淳于寧縱有萬般不快,想要殺之泄恨。
可他還是要顧慮秋幼南的心情。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只看秋幼南為護這淳于寧時頂撞他的神情便知,秋幼南這丫頭怕是喜歡上這廝。
白鶴歸收下劍,冷冷的說道:「只饒你這一次。下次見你再輕狂,就算幼南攔著,我也照殺不誤。」
「我還要謝謝你了?」欲正雖在笑但表情帶著戾氣,惡狠狠道:「那我也要告訴你。白曉生的命我是要定了,他如何殺了我娘親我便如何殺了他。到時候你若攔我,也別怪我不客氣!」
「不用你客氣,儘管來便是。」白鶴歸回道。
欲正冷哼一聲,拉起重八離開河邊。
……
重八被他拉住有些吃不住力,一邊用力的抽回手一邊不滿道:「欲正哥,你不是挺厲害的嘛,為何要怕他?」
欲正對重八翻了個白眼,氣憤道:「你沒看我受著傷嗎?處於劣勢為何要與他硬碰硬?等我養好傷,不殺上他無涯岸!搶回你幼南阿姐!血洗了他白家!」
重八看欲正好似街上吆喝的小販一般陳詞激昂,有些無語道:「你要血洗白家幾條命都不夠,還不如回去練好卜算之術,等壽終那一日上無涯岸也不遲啊。」
「你小子就知道貧嘴!」欲正沒忍住,一巴掌拍在重八腦袋上,重八吃痛哎呦了一聲。
重八捂著腦袋,小聲怨恨道:「打不過就打不過,說什麼大話。還不許旁人說實話……」
欲正瞪著重八,重八見之既閉上了嘴。
其實欲正自己也知道,重八話糙理不糙。他與白鶴歸如果真要打起來,白鶴歸會受傷是實話。但他就不止受傷那麼簡單,或是重傷,或是身亡。他不想死在白鶴歸手裡,也不甘如此。他必須回性空山找師傅,好好修鍊。
這樣才能大仇得報,了卻志願。
欲正暗自下了決心,牽著重八的手也緊了些。
……
白鶴歸站在河邊,看著兩人逐漸消失在樹林深處,不由得心生疑慮。
淳于家不是被傳已死絕,這淳于寧又是如何出現的。如今淳于家當家是外系弟子,既然他存活於世,為何不回淳于家當他的淳于家主君,為何要自甘墮落流於這荒野,又為何接近秋幼南,難道只是為了報仇?
自己父親雖有錯,助紂為虐,殺害他母親。
但他母親修鍊卯術,屠盡天下蒼生,陷黎民百姓於不義,他又為何不說?
一味的被仇恨盲了眼睛,以為錯在天下。
到最後受盡千夫所指,萬人之責,才知道自己做錯。
可就算知道錯又如何。
一手罪孽既已犯下。
便沒有回頭路可走。
白鶴歸想罷,嘆了口氣:「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閉了閉眼,收了佩劍,拂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