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岸 7
「嘿!重八快醒醒!魚都烤好了!」欲正搖了搖秋幼南懷裡的重八,重八惺忪著睡眼,緩緩起身。
欲正遞給重八一串魚,賊兮兮的問:「幼南阿姐懷裡當真如此舒服嗎?好羨慕。」
重八很誠懇的點了點頭,繼續啃著魚。
欲正看著秋幼南,眼神帶著期待:「下次我也要!」
秋幼南不再看他,應該要早日習慣他如此流氓,不然早晚要被氣死。
秋幼南小口咬著魚。她是不愛吃魚,小時候被魚刺卡住,差點憋斷氣。還是姨母讓她吃了不少米飯把魚刺噎下才救了她一命。
欲正看她吃得慢,問道:「不好吃?」
她搖搖頭,說道:「我不會吃魚。」
欲正愣了愣,把自己的給了她:「如果你不嫌棄就吃吧。這沒旁人,你也不用拘著那些禮節。」
秋幼南看了看欲正手裡的魚,有細碎魚刺的地方都被清理,只剩魚肚部分的滿滿的魚肉,甚至連魚肚裡較大的魚刺也被剔除,一口下去,全是魚肉。
雖然白家從小教導秋幼南,不能與男子飲同碗水,不能與男子用同寢食。
秋幼南想了一會,還是接下了那串魚。
「欲正,你能在立夏前一日來無涯岸來尋我嗎。」
欲正正忙著吃魚,原本才幹的衣物被他弄得滿是臟污,可他倒是不以為然:「為何?」
秋幼南拿出絲絹將他的嘴巴擦乾淨,笑盈盈的說道:「那日是我的笄禮。」
欲正微微愣神,隨即一本正經,像立誓般肯定:「我定會去!」
她笑了。重八也不知道幼南阿姐為何突然笑出聲,一邊吃著魚一邊不解。
……
三人都吃飽了,特別是重八,小肚子變得渾圓。
欲正用河水澆滅火苗,正用腳踩滅石頭地上的星星火點。
忽然一把白色的劍飛過來插在欲正的腳邊,欲正身子一驚,連忙護住身後的秋幼南和重八。
欲正望向劍來的那個方向,大聲詢問:「莫不是白少主君來我這要人呢?」
秋幼南驚恐的看向那把劍,的確,是白家佩劍。
她暗嘆不好,兄長來了!
有人回話,倒不是白鶴歸,是師弟。
只見師弟怒目圓睜,平時溫和風姿不再,左右手拉開架勢,惡狠狠道:「就是你這等惡人把師姐擄了去?」
欲正見來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少年,警惕心瞬間放下,抱肩斜眼看著師弟:「怎麼?不服氣?你師姐我還真擄定了。你家那少主君呢,要他出來,我和他還能說倆句,和你這種毛孩有啥好說?」
秋幼南看他這麼挑釁師弟,想要提醒他小心,還沒來得及說口,師弟就一掌將欲正打出兩三丈開外。
欲正踉蹌要跌倒,還好後腳抵的及時,順勢穩住自己。不然如果真要在秋幼南面前被她家小師弟打的人仰馬翻,那臉皮還要不要?
他拍了拍腹部的塵土,嗤笑道:「喲,還蠻有力氣的嘛!只可惜力氣有餘,腦筋不健全,不然也不會如此痴傻,見人就打!」
師弟是怒了。
從小便在白家求學,武功學術皆是第一,都是人見人誇,旁人毫無怠慢之意。他既不優秀,白少主君又如何會選他作陪下山?
如今卻被擄走師姐的無賴說是痴傻,便更是不能再忍了!
秋幼南看師弟目光變得兇狠,怕是要下狠手了!
她急忙叫住小師弟,跑上前去攔在兩人之間,好生說道:「師弟,他並未擄走我,我是自願和他來這,你不要怪他。」
師弟看原本乾淨端莊的師姐衣服上裂了一個大口而且還滿身灰塵,頭髮有些凌亂,不知道還以為被人羞辱了呢,更可氣的是師姐的袍衣還披在無賴身上。
原本就看不過眼這廝,沒想到對師姐如此惡劣,還搶了師姐衣服。他頓時怒不可遏:「師姐,他如此虐待你,你還幫著他?你快放開我,讓我去找少主君了結他!」
欲正雲里霧裡,什麼玩意兒?
我虐待你師姐?
胡說!
我對你師姐可好了!
你知道魚刺有多難挑嗎?
不知道還亂講!
欲正剛想反駁。秋幼南卻說話了,聲音不大,卻疾聲厲色:「師弟!不要如此武斷!他是好人,你不要傷他,放他走,我和你回白家。」
師弟愣愣的點點頭,他從未看過溫柔師姐凶人,而且還是凶自己。
這倒是嚇住他了,不再掙扎著要去找白鶴歸。
秋幼南看師弟安穩下來,終於不嚷嚷了。
轉身和重八和欲正道別,告訴欲正不要忘了約定。
欲正點了點頭,也沒再多話。
她準備隨師弟回白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此這般,兄長不知曉此事實在是萬幸,欲正這傻子最愛逞口舌之快,兄長最見不得言語輕浮的人,如果這兩人相遇那還不是焦岩撞冰山,不得了了。
秋幼南正想著,還未走出十步,只聽到身後一聲慘叫。她急忙轉頭,只見白鶴歸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欲正面前。
一隻白晃晃的劍刺穿欲正的肩膀,欲正坐在地上用手捂著傷口,表情痛苦異常。
秋幼南驚叫了一聲,衝破師弟攬住她的手,飛奔過去跪在白鶴歸面前。
白鶴歸表情嚴肅,手往上一提,抽出劍的同時濺出的血落到他那灰白的毛裘衣上。
秋幼南害怕這樣的兄長,不近人情,殺人不眨眼。
她扶住欲正,用手幫他捂著傷口。血還在不斷滲出,身上的布袍被血浸的深紅,看的讓人觸目驚心。
欲正倒是一點不為自己擔心,表情雖痛苦但語氣依舊放蕩不羈:「不用猜,你就是白鶴歸了罷。真如同老百姓說的一樣,『驚為天人』啊。對了,你是不是和神仙一樣都不需要吃飯睡覺的吧?」
秋幼南冷汗涔涔,她甚至都不敢看聽到這些話兄長的表情。本就是自己理虧,原想著態度好點兄長也許就能不計較太多。可如今兄長上來就給了欲正一劍,自己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兄長怕是真生氣了罷。
白鶴歸眉頭微皺,眼神里儘是寒意。
他手起劍落,表情冷漠依舊,又給了欲正一劍。
欲正疼的嘶了一聲,另一隻手臂失了力氣,重重打在地面上。
秋幼南看著兩邊鮮血涌的兇狠,手忙腳亂間都不知道該捂住哪一個,眼中眼淚再也忍不住,緩緩流了下來。
「幼南,和我回去。」白鶴歸看她如此傷心,也不忍再怪她,「回去之後我不會計較此事。」
「不要。」秋幼南流著眼淚,用手抱住欲正,語氣決絕。
「……」白鶴歸啞然。秋幼南從小逆來順受,性子軟弱,從未對別人說過一個不字,在他面前更是乖巧聽話。如今卻用如此怨憤的眼神看他,讓他心裡一股酸澀。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女大不中留。
秋幼南哭著說道:「兄長,你為何傷他?我說了是我自願來,不是他擄來的。我願意回白家就領罰,什麼罰我都認,可他沒做錯什麼。你又為何要傷他?」
一股股溫熱從掌心傳來,她知道是欲正的傷口還在流血。為何這血止不住,如此流下去可怎得了。
「如今你倒會為了旁人來質問我了。」白鶴歸說罷,閉目蹙眉,收起了劍,甩了甩衣袖道:「雪封,帶你師姐回去。」
「兄長,兄長!」秋幼南被小師弟拉著。
這次小師弟使了十足十的力氣,她掙脫不開,越拉越遠。
她開始後悔自己頂撞兄長,萬一他再給欲正一劍,欲正再多的血也不夠流的。
「兄長,幼南錯了!幼南錯了!」
白鶴歸併未回頭看她,只是小師弟在一旁嘆息道:「師兄他想做什麼你攔不住的。何苦,師姐。」
秋幼南聽到雪封說這樣的話,便覺得心中頓時萬般凄涼。
兄長從未被人如此忤逆過。
一氣之下,會不會殺了欲正?
秋幼南絕望喊著,聲淚俱下:「兄長!幼南錯了,幼南真的錯了!求你不要傷他,幼南求你……」
話還沒說完。
白鶴歸回頭看了小師弟一眼。
隨後只見小師弟把秋幼南扛起,一掌落在後頸處,她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