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岸 6
山澗一片墨綠蒼翠,幾隻寒鴉飛過,驚動河中魚兒傳來波動的聲音。
頭頂的太陽彷彿離得很遠,光照在身上帶著絲絲冷意,秋幼南環顧四周,煙水茫茫,偏地松香沁人心脾,不遠處有瀑布水花四濺的聲音,聲勢浩大。她沒忍住,用手撈了撈河中的水,嘶!好涼!河水刺骨的冰冷,可觸感好似玉石,雖冰冷卻潤澤。河面水光瀲灧,偶爾一陣風吹過,鏡面乍破,便有一層層微弱的波光漾來。
秋幼南站起身,發現這地方雖是山間谷底,但溫度卻與城中相差無幾,沒有普通山澗如數九寒天般嚴霜凜冽。
這地方空氣清爽,碧水藍天,水汽繚繞,的確可稱為仙境。
欲正手指環成圈,放在嘴裡吹了一聲。
不遠處松樹林里也傳回一聲哨響。
秋幼南看著他,不知道他葫蘆里,買的什麼葯。
只是片刻,從樹林里穿出陣陣腳步聲,步子輕快,一蹦一跳,像是孩童。
「重八!這!」欲正朝著樹林里揮了揮手,手舞足蹈的模樣搞怪極了。
「欲正哥!」果然是孩童!秋幼南只見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童,手裡拿著牧牛鞭,走路時腦袋后的小辮甩來甩去,靈活精怪的樣貌好生可愛。
「欲正哥,你怎麼來這了?」重八表情驚喜,臉上五官都笑在了一起。
欲正蹲下捏捏他那圓圓的臉蛋,笑得溫柔:「怎麼?我是不能來這麼?」
「能來能來。我最喜歡欲正哥來了!」重八笑得更歡。
「來!我給你認識一位漂亮阿姐!」欲正站起身,將重八拉近秋幼南的身邊。
重八一臉好奇,黃白的臉蛋上多了兩抹紅暈:「她是誰?」
秋幼南掩了下衫裙,便蹲下把重八額前細碎短髮理整齊,像對待自己年幼小師弟那般,笑得一臉溫婉:「重八,我叫秋幼南,你可以叫我幼南阿姐。」
「……幼南阿姐。」重八別過眼,手裡默默拉扯著牧牛鞭,明明是害羞極了,卻仍滿臉孩童式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強表情。
「嗯!小重八。」秋幼南笑呵呵,許久沒見過如此天真率性的小孩子了,以前還住在秋家時,自己也曾和像小重八一樣的孩子玩耍,他們都如山風般清爽,性子里沒有一絲雜質。來了無涯岸之後,見過許多滿腹經綸,大智若愚的小書生,卻個個性子沉穩不似孩童。
看見重八,她竟有一絲懷念。
欲正也蹲下身,一副孩童頭目要調皮搗蛋的架勢,他挑釁重八:「重八!我們去捉魚,誰捉的魚多,所有的魚都歸誰!你說可好?」
秋幼南忙想攔下重八。可別答應他,擺明欺負小孩。天寒地凍染上風寒怎麼得了。
重八倒也倔強,頭抬的老高,氣勢也不輸人:「捉就捉!到時候你可別反悔!」
欲正彷彿也瞬間被激起鬥志:「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一大一小,在秋幼南面前便開始脫衣服。
秋幼南忙用衣袖遮住眼眸,皺眉閉眼:「喂!」
欲正大聲笑,便將衣物全數仍給秋幼南:「幫我看管著!等會烤魚給你吃!」
秋幼南秀眉緊蹙,抱著衣服怒嗔道:「不奢要你那烤魚!染了風寒別來找我!」
轉頭對著重八苦口婆心:「重八弟弟聽我的,可別下河,那河水涼的徹骨,會生病的。來,和姐姐在岸上呆著。」
重八對秋幼南笑,露出兩個小虎牙:「沒事!阿姐!我肯定贏過他!」
「哎……重……」秋幼南話還沒說出口,重八便把衣服往石頭上一扔,只穿了件單衣就跑去追欲正。
唉,秋幼南留在原地嘆氣。伸手撿起重八衣服,看著河裡兩個身影,心裡不知是喜是憂。一大一小兩個頑皮的,在河裡互相撲水,真是幼稚得不行。
秋幼南看著兩個人的單衣都濕透了,心想怕都要生病了罷。
她把衣服放在一塊乾淨的石頭上,便向河邊樹林周圍找一些枯木樹枝。
一趟一趟,來回運了不少樹枝。
最後一次,她抱著樹枝,腳上一滑,差點跌倒。
河邊的石頭都是很光滑,樹枝太多她都沒注意腳邊。
她坐下從腰間拿出物袋,低頭她看見自己的紅梅落雪裙被樹枝劃出一個大口,看起來嚇人,裙子也毀的不成樣子。
她暗暗惋惜,這是兄長送她的裙子,本該鎖在櫃中好生收著。難得有下山機會,她為了能讓兄長高興些特意選中這件。竟沒想第一次穿,裙子就輕易被她損壞。
被兄長看見,他又會如何想?
她將破損處用衣袖遮掩起來,不想再看。
從物袋裡拿出打火石,她費了半天勁才將火升起。
她一邊小心煽動火苗一邊不停放著樹枝,火越來越大,不再用她管。
她這才將目光投向河中競技的兩個人。
陽光正好,河面上不停躍動的兩個人笑得開心,欲正和重八說著什麼,重八不停往他臉上潑水,看樣子是被他說得受不了了。
秋幼南看著這麼一副嬉鬧的畫面,嘴角也不禁溢滿笑意。
火苗由下往上燃燒,火光越到最頂端,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秋幼南緩緩閉上眼睛,不知為什麼,她聽的這聲音如此悅耳,讓人安心。
「幼南!瞧我們抓了多少魚!」欲正一邊小跑,一邊提了提手裡的魚,興高采烈地朝著秋幼南喊。
「幼南阿姐!我比欲正哥抓的還多!」欲正身後的重八顯得更興奮。
「重八,不都是一起吃嗎?什麼多不多的。」欲正明顯著想要佔重八便宜。
「可,可你不是說,少的那個人要把魚都給多的那個人嗎?你怎麼耍賴!」重八不依,表情嚴肅,目不斜視,就這麼瞪著欲正。
欲正妄想和重八講道理:「重八,我們要公正對吧?你剛才不是說抓了魚要全部給幼南阿姐,那我也都要給幼南阿姐。所以我們的魚都不是我們自己的,都是幼南阿姐的是不是?」
重八拎著魚,眼神滿是疑惑,卻仍舊點了點頭。
秋幼南笑了笑,這傻孩子。
欲正看重八上當了,繼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那幼南都說了要嫁與我,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所以她的東西是不是我的?」
秋幼南沒想到欲正把這種事宣之於口,還是如此直白說給一個孩子聽,讓她臉紅的不行:「欲正,你不要臉!」
欲正對著秋幼南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繼續忽悠:」所以啊,重八,你的魚是不是我的?「
重八有些懵了,還是直愣愣的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那就快點!我都有些餓了!」欲正混身濕透的坐在秋幼南旁邊。
秋幼南用手招了招,示意重八離她近些。
重八表情落寞,明明自己花了時間才抓到的魚,卻都成別人的。
小孩子最倔強,也最認死理。欲正胡說八道,重八卻當了真。他認死秋幼南是欲正的,所以魚也是欲正。可他也不甘心自己什麼都沒有。
重八死忍淚水委屈模樣,讓秋幼南心疼。
秋幼南讓重八坐在她懷裡,離火堆更近,這樣身子會幹的快。
欲正不滿道:「為什麼只抱重八?我也很冷啊!」
秋幼南道:「重八的便宜你也占,長這麼大的人竟會不知道愛幼。」她揉了揉重八的頭,淺淺噙笑:「你不愛幼我來愛。」
欲正倒沒再回話。他將單衣脫下架在火上烤之後,伸手直接抱住秋幼南。
秋幼南居然有些習慣,不再抵抗,任由他抱著。
「好暖。」欲正一臉滿足。
秋幼南笑了笑。
自己費力弄這一堆火,損壞了裙衫,不就是為了這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