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無垢之識(下)
這一夜,註定不平靜。
驛站一役,有如颶風過境卷席了整個百賢國,大多有點關係的都知曉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至於何天問一行,礙於二女如今元氣大傷,也只好在驛站繼續逗留了下來,有百學館的門人在此,那掌柜的也不敢亂嚼舌根,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歇了大半天。
「呼——」
只見得二女在打坐調息了九個大周天之後,同時吐出箭矢一般的濁氣,睜開的眼睛更是有著一縷神芒乍現,何天問心有所感,嘴角微揚,淡淡一笑。
戰鬥不愧是增進修為的捷徑,適才痊癒,功力竟是有所精進,不過也不可否認這其中還有靈粥的功勞。
何天問倏地站了起來,走到梅百花的身旁坐了下來,趁著何天問在給胡蘆把脈,梅百花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是在何天問空下來了的那隻手的手掌心比劃了起來。
「天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辰時而已,不急,待你們喘口氣了再上路也不遲。」
「哦。」
「對了,百花。」
「什麼事?」
「我想問你一件事。」何天問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拘謹,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說吧,我聽著呢。」
「等到魔無相還有那個羅睺都伏誅了之後,我……能向你們家求親嗎?」何天問面不改色,實而心中早已如被鹿撞。
梅百花的臉蛋也是在瞬間變得緋紅,自打跟何天問同行以來,一路上她也萌生出多次的臆想,但今日何天問的表現實在超出她的意料。
腦袋懵懵的,直至胡蘆往她的腰間戳了戳,她方才清醒了過來,不過現在她卻是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看何天問了,只能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瞄上兩眼。
何天問一臉嚴肅,絲毫不見做作,由此可見這並非一時意氣或是玩笑。
「為什麼?」
只見梅百花顫抖的在何天問的手掌心寫下這三個字之後,她那青蔥玉指便像是觸了電一般倏地收了回來,然而比起反應,在座的又有誰及得上何天問。
何天問一把捉住梅百花的手,他只用了不足一分力,但還是牢牢地將梅百花的手給抓住了,後者也不見掙扎,一切都是那麼水到渠成。
何天問的神色滿是緬懷,握著梅百花的小手說道:「其實說來也沒什麼,不過是經昨夜一役之後,我悟了!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覺悟,不過與其說是覺悟,在我看來更像是決心。」
頓了一頓,何天問繼續說道:「我想保護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說到這裡,何天問鬆開了梅百花的手,轉而以自己模糊的視野撫上了梅百花的臉蛋。
「但是我最想保護的,還是你。」
何天問這一句話像是一個重鎚狠狠地砸在了梅百花的心口上,不得不說,何天問現在的模樣實在是太煽情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愛上的你,或者該說我還能愛上別人這本身就是個奇迹。既然現在我有了這個覺悟,那麼這個奇迹我自是要牢牢地抓住。」
「百花,你可願意為我之妻?」
「我……願意。」梅百花的回答細如蚊喃,但她確切的心意已是被何天問的心覺一絲不落地全然接收了起來。
當場兩人便是忘情地摟抱在一起,完全忘了一旁還有胡蘆的存在。
良久,兩人方才依依不捨地分了開來,不過現在不論是何天問還是梅百花,他們看著對方的眼神裡頭都多上了些東西。
何天問伸手捋了捋梅百花的髮鬢,即使看不到,但還是順手捏來,不存在一絲一毫的違和。
「再歇一下吧,我們今日再在這裡休憩一天,明日看情況再決定上路與否。」
「我聽你的。」這一刻,梅百花本就軟糯的音腔竟是又綿了兩分,不過須臾之後,便是反應過來,紅著臉在何天問的手掌心比劃起來。
片刻之後,何天問安置好疲憊的二女,覺著她們都陷入熟睡之後,適才打算出門找些吃的。
「何少俠。」
何天問才剛將門掩上,便是有一人湊了上來,何天問眉間輕皺,他的心覺告訴他,來人正是昨夜的林朗。
對於林朗這人,何天問也並沒什麼壞感,畢竟人家是對自己懷有善意的。
「是林先生?」
「正是在下。」
何天問聽不清,不過現在他也不再想著隱瞞了,事情都到了如斯田地,還有什麼需要需要藏著掖著的。
「不好意思,我最近患上了耳疾,林先生說的話聽得不是那麼清楚,還請林先生在我的手掌心上比劃一下,可好?」說著,何天問便是朝對方伸出了手,他也想聽聽,百學館找他是為了什麼。
反觀林朗,他聽著何天問的話卻是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他可是沒有參加過百家爭鳴之會,可是不知道何天問身患天人五衰,他現在腦海里想的都是昨夜看著何天問與褚饃交手的劇烈場景,如暴風驟雨的拳腳,大道無形的氣勢,不管這麼看,何天問都絲毫不像是有缺陷的樣子。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林朗還是照著何天問的要求在後者的手掌心比劃了起來。
「我是林朗,百學館門人。」
何天問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這些你昨夜已經說過,無需多費嘴舌再多說一遍,長話短說,直入正題吧!我想現在百學館的人應該都清楚了昨夜之事,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打算的?」
聽到何天問一上來就開門見山,林朗也不在意,他最喜歡就是跟這樣的人交流了,毋需多費心神,按著指令將事情辦妥了就行,今日來找何天問,亦是如此。
當下,林朗便是把自己的來意往何天問的手上寫得個一清二楚。
「有三件事,一,是把昨夜行兇之人的情報告訴我,二,把你昨夜擊退敵人那一記攻擊的事好好與我說一說,最後,請告訴我,你們接下來是要去哪,做什麼事。當然,作為相對的報酬,我們可以給你提供一定程度上的便利。」
何天問在林朗剛比劃玩,便是斟酌得差不多了。
「可以,這個交易我答應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何天問便是清楚詳細地道出了自己所知,甚至為了拋磚引玉,或者說是為了試探,是連羅睺在找禹王九鼎的事都向林朗說了,然而結果卻是讓何天問大失所望,林朗似乎真的不過是一個小卒,除了魔道的事能引起他情緒的劇烈波動以外,其他大多也就是讓他產生疑惑罷了。
不過何天問的心裡卻是沒有灰心喪氣,反正只要林朗如實上報,以百賢國的底蘊絕對會有所反應。
……
「什麼?你是說昨夜你擊退那叫羅睺的,是用即時模仿出來的浩然正氣?」
在得知何天問昨夜是臨場臨摹了自己一行人身上的浩然正氣的時候,林朗頓時大驚失色,過了一陣子,方才平息了下來,在何天問的手上重新問了一回。
「對,我練的本就是借鑒了道佛儒古往今來所有經典所創出的功法,像你昨夜施展的那個浩然正氣臨摹起來雖然費了些手腳,但想要模仿的話仍是沒問題的。」
聽到何天問是道佛儒三門兼修的時候,林朗也是沒了脾氣,三方都是正道最大勢力,能借鑒這三方經典創出功法的,呵呵,怕是敢招惹這種存在的早就死絕了吧!
嘆了口氣,即便百般無奈,林朗也是接受了這個看似荒唐的事實,幸虧何天問還算是比較謙虛收斂,若是讓林朗知道了,太上摩柯唯我真經是坐忘老人聚集近乎天下所有經典創出來的時候,怕不是會被嚇死。
說到這裡,何天問也是來了興緻,回想起昨夜臨摹浩然正氣的場景,下意識地就在散發出浩然正氣,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氣息愈發高漲,甚至比起林朗見過的那些修鍊了清邪盪魔功的人也不妨多讓,甚至隱隱之中,林朗覺得眼前這人能與聖人比肩。
搖了搖頭,林朗將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來腦袋。
「呼——」
玩夠了,何天問也散去了縈繞周身的浩然正氣,但就著這一點,他向林朗提出了疑問。
「林先生,我有一事相問。」
林朗一怔,連忙在何天問的手上寫道:「請說。」
「是關於浩然正氣的,不知道若是有一人的體內被深種魔氣,可否以浩然正氣為之祛除?」
林朗沉吟了許久,直至一盞香的時間之後適才搖了搖頭。
「依你說的,魔氣深種完全無異於修鍊了魔功,要化解魔功別說是我等現在所修鍊的浩然正氣了,就是專門為了針對魔氣而編纂出的清邪盪魔功怕是也做不到。」
感受到林朗心中的無力感,何天問亦是默然。
縱然像是百賢國這樣聚集了千百聖賢智慧的地方,竟是也沒有方法嗎。
就在這時,林朗卻又是在何天問的手上比劃了起來。
「何少俠不必這麼快就灰心,在下的確不知道,不過百學館能人眾多,研究魔功的由古至今更是不知幾何,若是有興趣的話,彼時不妨讓在下為何少俠引薦一番。」
聞言,何天問大喜,連忙向林朗行了個禮。
「不管結果如何,我都現在這謝過林先生了。」
接下來,何天問便是跟林朗說明了自己想要找的資料範疇以及附上自己的一些見解。
「這麼說,何少俠此番就是想要找能化解魔道功法產生的負面能量?」
「正是,戾氣,殺氣,煞氣,毒氣,魔道中人所修鍊的功法無外乎以這些負面氣息為根,在我看來只要能將這根拔除,自是很有可能救回那些無辜的百姓。」
聽到何天問的話,林朗一陣苦笑,何天問察覺到了對方的無奈,不禁問道:「怎麼了?」
「何少俠想的確實不錯,道理是這麼講的,但做起來卻非這麼簡單,像尋常的花和樹,它們的根深種大地,若是強硬拔除,勢必會帶出大量的泥土,你說的化魔種也是如此,它的本質若真像你說的那般,跟魔功一般無二,彼時拔除的時候,不容置疑,定會將對方的生機也一同抽出,仍舊是死路一條。」
何天問點了點頭,他自是清楚這裡頭的門道,作為坐忘老人的弟子,功法的本源他自是最為清楚,天下武功萬流歸宗,說到底,內功之修鍊都是與炁源息息相關,一旦有了氣感,就相當於在炁源埋下了種子,一旦這種子生根發芽,隨著種子的愈發茁壯,自是會與炁源的關係密切起來。
到了最後,只要是打破了生死玄關,人體便會混元如一,種子也會徹底化入炁源,共為一體,再也不可分離。
魔功亦是如此,除了修鍊方式偏激以外,大體上卻是並沒有什麼不同。
作為魔無相的招牌功夫,化魔種,不僅有著當作氣感的作用,它裡頭更是夾雜著一絲魔無相的精神力量,被中了化魔種的人,更是會在不知不覺之中,改變自己的運功路線,練就一身魔功。
如此一來,這化魔種便是會與人性命相關,不動則矣,一動就會觸發全身,輕則武功全廢,炁源盡毀,重則七竅流血,走火入魔!
不過現在,何天問卻是已經有了頭緒,沒怎麼多費口舌,便是從林朗那兒討來了浩然正氣訣的心法,將其特性化入太上摩柯唯我真經之中更是水到渠成,想到昨夜光是憑著自己模擬的一身浩然正氣就逼走了羅睺。
現在,何天問是對那不曾見過的清邪盪魔功更是懷有希望,籍著這部完整的功法,不知是否能推導出一部真正能用於洗鍊負面氣息的功法。
想著想著,何天問的身上又是散發出強烈的浩然正氣,不過不知是否融入了原有功法的緣故,何天問此時此刻的氣勢顯得更加恢弘,更加正大剛直。
下意識的,林朗亦是跟著念起了浩然正氣訣的心法口訣。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