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再等·終

  東「官家去了。。」


  「什麼!!什麼時候?!」


  「前幾日,東京的同僚快馬加鞭送來消息。。去年藍載、王沖這兩個賊人剛剛伏誅,本想著能有個。。」


  「別說這些了!現在朝堂上,是什麼情況?」


  「太子趙佣即位,尊奉宜仁太後為太皇太后,軍國大事由太皇太后暫時處理,一切按照真宗劉皇后聽政的先例辦理。。」


  「那個八歲小兒?」


  「慎言!」


  「行了,這裡就我們幾個。這宜仁太后。。」


  「聽說,有意啟用司馬迂叟(司馬光)。。」


  「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多年苦等,終於等來機會了,王介甫(王安石),你終究。。」


  「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好了,別高興太早了,現在只是傳言而已。快點準備一下,要變天了,你我要乘上這東風,重登廟堂!」


  聲音透過門扉,有些細碎,守在門外的幾個小輩默默地抬頭,空中風雲變幻莫測,起風了,像是要下雨了。


  「臨淵兄覺得,王介甫的變法如何?」一聲白衣的令狐鈺把玩著扇子,隨口問道。


  「不如何。」他獃獃地看著天空,眼中無喜無悲,低聲道,「商鞅變法,晁錯削藩,最終都身死族滅。」


  「古今變法有幾個成的。。」


  令狐鈺掃了眼依舊緊閉的門扉,臉上和煦的微笑不變,「今天不提舊事,不是在寫文章,就是隨便說說,臨淵兄覺得王介甫的變法,利國利民嗎?」


  「呵呵。」他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收回了天邊的目光,看了眼令狐鈺,再掃了眼身旁有些興奮的同學們,沒說是,也沒否認,「去年王沖、藍載作亂的屍骨還沒化呢,中原腹地也還沒收復,北民翹首以望王師,都多少年了,諸君子似乎都忘了這些事情。。」


  「臨淵的意思是,變法有害嗎?」令狐鈺微微皺眉。


  他笑了下,看了眼躲在窗扉后的林婉玉,以一種她至今無法理解的神情,答非所問地回答了一句,「我是寒門。。」


  「轟隆!」


  一道光亮徹天地,姍姍來遲的巨響后,雨幕降下,守在走廊外的學子們欣喜地看著外面,興奮地相互道賀,「好雨知時節啊!」


  好雨嗎?屋檐下垂下水簾,陣陣的微風送來濕潤的水汽,林婉玉深深吸了一口氣。支撐了朝堂多年的宋神宗終於還是倒下了,隨著他的離開,原本穩定的權力結構開始變化,原本落敗的人看見了希望,各種奇人乘勢而起,共同掀起這時代的洪流,或者說,亂流。。好雨嗎?不見得吧。


  只是那時候卻不懂,還在埋怨著他最近的冷落。卻不想,他是寒門,寒門是種田的,普通的百姓而已,而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也苦,朝堂上爭來爭去,最後還不都要百姓買單?

  悠悠地嘆了一口氣,窗扉漸漸變化,屋子散開,化成一棵棵柳樹,晨霧在長長的堤壩上流連,渡船的桅杆拉著船帆從地里衝出,帶起的水漬蔓延開,匯成一條奔流不息的河流。


  天上的雨小了些,傘沿滴下的水珠變得斷斷續續,替離人垂幹了淚。林婉玉站在岸上,默默地看著他和父親道別,和同學道別,和親朋道別,就是不和自己道別。


  自己想上前,卻不敢,也不能,只能看著他,匆匆地上了船,最後回眸一眼,眼底是無盡的柔情,然後帶著自己的心,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娘子。。這是他的信。。」小茜有些弱弱的聲音,「他不許我提前給你。。說敢給,就要收拾我,我哪敢得罪未來的姑爺,小娘子,你不會怪罪小茜吧。。」


  林婉玉接過小茜偷偷遞過來的信封,那時候是什麼心情?欣喜,還是生氣?記不得了,顫抖的手輕輕掏出薄如蟬翼的宣紙,白字黑字的只有一句:

  「不必等。」


  周圍的一切都褪去了顏色,黑白的默片般,人的動作留下殘影,不必等,為什麼是不必等?既然這麼絕情,為什麼最後卻又要回頭看那一眼?

  「小娘子。。小娘子。。」


  聲音漸漸遠去,周圍漸漸黯淡,面前只剩下一盞青銅燈,黃豆大的燈光幽幽。


  「小娘子,他到了,準備備考呢。。」


  「小娘子,他很厲害呢,結交了好多有志之士,都是學富五車的君子呢。。」


  「小娘子,想不到,他會支持王介甫,可是,老爺一直都不喜歡王介甫啊。。」


  「小娘子,聽說,王介甫。。去世了。。朝堂上現在好亂。。」


  「小娘子。。他,他。。」


  你叫我別等,我就別等?哼,本女俠偏不,我就是要等。就這麼一句不明不白的話,糊弄誰呢,等你回來,我一定要狠狠打一頓,要你說清楚,為什麼是留這句。


  「林婉玉!我是你父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在又不是把你嫁給一個廢物,令狐鈺他哪裡不好了?!」


  是啊,好像也沒哪裡不好,他家世不錯,長相俊朗,學識不賴,一切都是那麼剛好的,但是,有些事情,它沒法用好不好,對不對來判斷啊。。


  「青燈古佛是吧!你是不是想氣死我!你都幾歲了?令狐他這麼痴情,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沒什麼不滿足的,只是,有人把我的心帶走了,他沒還回來,僅此而已。


  「咚咚咚~」心裡默念著思念,賭氣地,敲木魚的手重了兩分,嚇到的燈芯晃動了幾下,終於滅了,窗邊的小茜輕輕嘆了口氣,推開了窗扉,青山依舊疊翠,水路蜿蜒,千帆過境,卻等不到那個人。等不到啊,就繼續等。


  繼續等,等謝了春花,等落了秋實,等皺了眼角,終於等來了一滴淚,劃過溝壑的皺紋,滴落,淚珠兒穿過了千年的悲歡,點在桌子上。


  「飯要涼了。」


  陳黎看了眼一臉好奇的蘇月雪,示意坐好,別亂動,然後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林婉玉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飯碗,茫然地抬手,觸碰了下臉上白玉般的肌膚,手指傳來濕潤的觸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我。。流淚了?」


  「想起什麼往事了吧?」陳黎給蘇月雪再倒上一杯檸檬水,聳聳肩,「發獃很久了。看你笑的那麼開心,我就沒打攪你,然後。。」


  林婉玉立刻抹了抹臉,低下頭,看著拌飯,笑了下,舀起一勺,道,「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讓前輩見笑了。」


  陳黎再次聳聳肩,道:「飯應該冷了吧,要我幫忙熱一下嗎?」


  「不用了,這樣吃也挺好的。」林婉玉連忙搖搖頭,吃下一大口冷了的米飯,表示完全沒問題的。


  「你喜歡就好。」陳黎笑了下,轉身繼續準備今晚開店的食材。本來是不用親自動手的,交給水玉他們就好,只是現在還有其他人在。。


  林婉玉大口吃著拌飯,冷了的米飯沒了記憶里的味道,不過這樣也不錯,讓自己得以從記憶中逃脫,吃著吃著,忍不住道,「突然想起一個道家典故,黃粱一夢。離前輩,這飯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


  「沒那麼玄乎,就只是飯而已。就像酒,醉人的不是酒,而是人自己。」陳黎隨後說道,把豬肋骨砍成一塊塊,然後隨手放入高鍋中。


  「呵呵。。也許吧。」林婉玉笑了下,低頭搗鼓了兩下飯,沉吟了片刻,道:「前輩,你說,等待和被等待,那個更幸苦?」


  「嗯?」陳黎被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扭頭看著林婉玉。


  「沒什麼,突然想起的一個問題。」林婉玉笑了下,把碗里最後一點拌飯掃空,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恭敬地朝陳黎鞠躬,道:「謝謝您,前輩。」


  「額,沒事。。」陳黎想撓頭,但看了眼手上的血沫,作罷了。


  「我吃飽了,希望下回來的時候,前輩還能為我做上一碗拌飯。」林婉玉微笑地站起來,把兩張紅粉的毛爺爺放在桌子上。


  「想吃的時候來就吃就好。」陳黎笑著點點頭,「不過,下回開店完再來,別像這回一樣就好。」


  「好的~」林婉玉抿嘴笑了,溫婉地鞠躬,告別道,「給您添麻煩了,婉玉還有些事情,需要先行告退了。」


  「回見。」陳黎揮手。


  「婉玉姐姐再見~」


  「雪月下回見~」


  林婉玉把複雜的情感都掩蓋下,溫柔地笑著,揮揮手,轉身推開了店門。


  「哦,抱歉!謝謝。。」袁申正巧打算從外面進來,嚇了一跳,立刻倒退了一步,謝過林婉玉幫忙開門,兩人點點頭,錯身而過。


  陳黎看著兩人,抖了下眉頭,饒有興趣地看著袁申有些有些緊張地坐下,茫然地看著盯著自己的兩人,問道:「你們倆看什麼?有什麼不對嗎?」


  「沒,你緊張什麼?」陳黎攤手,笑眯眯地問道,「是不是想問剛剛那位女士的聯繫方式?」


  「什麼跟什麼?」袁申愣了下,擺擺手,道,「我要她聯繫方式幹嘛。。哎,別帶歪我,等等,我想想該怎麼說。。」


  「那個,我有一個朋友,他家廁所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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