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鬥武場(壹)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陽光溫暖,天高雲淡。正一教眾弟子結束了早課,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享受著這難得的休閑。
周慕雲到神符宮的時候,剛好看見這一幕:數十個身著青色道袍,挽著道髻的正一教弟子,一個個都帶著疲憊,拖著身子倚靠在殿前長廊內的柱子上。
正一教能屹立冀洲修道界魁首之位萬年之久,不是沒有道理的。除了萬年前那場大造化,弟子們始終保持的刻苦修持,保證了正一教不會出現青黃不接的局面。
而周慕雲看到這一幕,眉頭一蹙。如果那個青羅也是這般疲憊,他此番前來,倒是不便與其動手,即便是勝了也是勝之不武。這麼想著,他心中倒有了退意。
這時,一位正一教弟子看到周慕雲,見他穿著打扮不像是同門師兄弟,便上前見禮問話。
「這位師兄,不知來我神符宮,有何貴幹?」那名弟子走到周慕雲面前,拱手作揖道。臉上帶著笑意,舉手投足都帶著自信,卻又沒有盛氣凌人之感。
周慕雲見狀,也笑著回禮道:「我來此寶地,是為了尋找青羅師兄,不知他可在?」
「哦?原來是青羅師兄的朋友,失敬,失敬。」那名弟子聞言,臉上的笑容有些冷淡了,又道:「青羅師兄此時應當在他的住所,不如,由我帶師兄前去,如何?」看樣子,這青羅的為人果然不怎麼樣,隨便遇到一個人對他也是這般態度。
不過,周慕雲此時倒也不想去解釋,只是笑著點點頭道:「有勞了!」
這時,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不必了,我已在此。」
周慕雲和那弟子聞言,同時臉色一變。原來是青羅心有所感,疑惑之下才出來查看,一出來就看到周慕雲便知事情起因。又聽竟要去自己的住處尋找,便出言相告。
「即是如此,師兄還請自便。」那名弟子面上帶著冷淡,只是對周慕雲道聲告辭,看也不看青羅便轉頭離去。而周慕雲見狀,正欲上前道聲謝謝,卻被青羅攔下。
只見青羅面上帶著冷笑,斜眼看著周慕雲道:「我說一大早便有烏鴉在外亂叫,原來是你要來。怎麼?此來尋我是為了向我賠禮道歉?」
這一番話把周慕雲直接弄笑了,他歪著頭看著青羅,從頭到腳上下好生打量了一番,搖搖頭笑著道:「腦子是個好東西,我希望你也可以有。」
青羅有些沒弄明白周慕雲所言的意思,但看他那副戲謔的樣子便知道絕非如自己所言,當即便有些惱羞成怒,但對於來歷不明的周慕雲還是有幾分忌憚。前些日子,他實在咽不下心中一口惡氣,欲尋幾位交好的師兄弟一同去教訓教訓周慕雲,未想他們竟都是商量好一般,一聽「周慕雲」三字便百般推辭。還是一位關係不錯的師兄告訴他,這周慕雲乃是個大有來頭的人,不僅自己天賦出眾早被中洲大派看上要帶去培養,而且還與少尊張道衍交好。他一聽這才知道自己怕是惹了一個不小的麻煩。不過,即便如此,青羅也不認為這是多了不起的事,大不了,再不去主動尋他周慕雲的晦氣便是。
他哪會想到,周慕雲剛剛出關,便徑直前來找他。
不過想想也是,正一教不算遠古之前的那段歷史,這一萬一千八百多年來,何曾有人膽敢到山門內尋正一教弟子的晦氣!任青羅做夢也沒有想到,今天竟會有人敢開這個先河。他更不會想到,他青羅竟會成為這第一個被上門找事的人。
青羅面色不虞地看著周慕雲,恨不能將那張帶著隱隱笑意在他看來卻醜惡無比的臉狠狠地暴打一頓,卻不得不壓下這個念頭,極為淡漠地道:「那你來尋我,是所為何事?」
「嘿嘿…」周慕雲輕笑一聲,緊緊盯著青羅那張黝黑的面龐,道:「前些日子,我說過,有一天定會對你有所回報,所以,我就來了。」
周慕雲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就像是情人在耳旁的呼吸聲,卻讓青羅瞬間愣住了。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叫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來報答你來了。」周慕雲臉上帶著笑,溫暖、和煦,像是在看一個許久未見得老友。
「哈哈哈哈…」青羅終於明白不是自己聽錯了,笑的幾乎要捂住肚子,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周慕雲,帶著玩味的笑,道:「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我當然知道。」周慕雲笑道,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溢出來似的,「放心吧,我會手下留情的。」
青羅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冷冷地看著周慕雲道:「小子,不要以為有點路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嘿嘿…」周慕雲輕輕一笑,道:「只是切磋切磋,師兄你別擔心。」接著又抬起頭,帶著俯視地看向青羅道:「待你我之事了結,我自會去貴派掌事前輩請罪,就不勞煩師兄你為我擔心了。」
青羅怒極反笑,右手指著周慕雲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他才冷笑道:「即是如此,那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隨即,他又接了一句道:「不過,此地不是動手之地,如果你有膽量,便隨我去我教鬥武場內,於我公平一戰!」後面這一句,是因為他想到若是自己沒有收住下了重手而傷了周慕雲,也能防止周慕雲在師門長輩面前咬他一口。不得不說,他也算是心思縝密,這麼短時間便想了這麼多。可惜…
鬥武場位於正一教正北,乃是一處專為教內弟子切磋比試開啟出來的巨型擂台。
在冀洲修道界,幾乎所有宗派都有一個類似的地方提供給門內弟子用以解決私人恩怨。
宗派弟子,嚴禁同門相殘!
這大概是所有修道門派,包括魔道宗門都共同貫徹的唯一一條準則。宗門存在的目的,一來是為了將門派立身之本的功法傳承下去,不至於先賢的心血斷絕;二來,也是為了團結更多的人,大家一同參悟無上大道。在這種時候,門內弟子的和睦相處就顯得格外重要。誰也不想門下弟子因內部矛盾離心離德。
但是,畢竟每一個宗門都是由人組成的,而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恩怨。所以,類似鬥武場這種地方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有矛盾?沒問題,打!但是,這種比斗會被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不會出現重傷甚至死亡的情況,因為每一場比斗都會有多達三位長老在場。而且,按正一教的規定,一旦下過鬥武場,無論有多少深仇大恨以後一律不得再次尋釁!
周慕雲和青羅一前一後,走到這露天的空曠場所。
正一教的鬥武場修築的極為特別,像一個深埋在地下的碗,向下深挖,只有一個出入口,中間是一個巨大的大理石鋪就的圓台,四周則是一層層石台圍成,粗狂、豪邁,站在中間的石台上,傲視蒼穹,感覺極為獨特。雖有幾分坐井觀天之嫌,但是那種蒼茫天地我主沉浮自感,卻足以讓很多人為之沉迷。
周慕雲和青羅進入鬥武場之時,裡面還是空無一人。只有一個雙目混濁顫顫巍巍的老道人,睜著惺忪朦朧的睡眼,在門邊的一間石屋中昏昏欲睡。這老道看不出多大年紀,蓬頭垢面,一件髒兮兮的道袍鬆鬆垮垮地掛在他身上,一點仙風道骨的樣子都無,反倒像是個在此寄身的老乞丐一般,讓周慕雲一見心生親切。
青羅並不是個重視禮節的人,幾乎可以說是見風使舵,但面對這老道卻是畢恭畢敬。「風師伯,弟子青羅請求開啟鬥武場。」他拱手作揖道,臉上還陪著笑。
周慕雲詫異地瞥了青羅一眼,又帶著揣測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這老道,卻也沒有看出任何獨特之處:全身無一絲真遠波動,就像一個沒有任何修為的凡人;那一身道袍上滿是污垢,根本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如果說,非要找出點與眾不同之處,那大概就是這老道那幾乎要朝天翻起的兩個大鼻孔了,周慕雲幾乎都能看到裡面兩撮調皮的鼻毛要跳出來了。
老道似是沒有聽到青羅的話,依舊昏昏欲睡地靠坐在床頭。青羅見狀臉上竟無分毫不豫之色,反而還帶著訕笑向前微微躬身,滿是討好地看著老道那張骯髒醜陋的老臉。
許久,老道才打了個哈欠,微微睜開雙眼,眼角那兩團白色不可描述的物體看得周慕雲一陣惡寒。只見他掃了青羅和周慕雲一眼,「唔」了一聲,才從床上下來,汲上一雙莆鞋,走出門外。
而這時,原本空無一人的鬥武場內,一層層巨石上竟站滿了人。原來是方才,一旁的正一教神符宮弟子聽到這件事後宣揚了出去。從來沒有人膽敢在正一教內對其門下弟子出手,即便是青羅人緣比較差,但至少也是同門師兄弟。大家都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如此膽大包天!來的不光是正一教的弟子,還有來自中洲各大宗派的年輕弟子。自上次陰陽教被人襲擊全軍覆沒以後中洲各大派都齊聚於王屋山上,以免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總得來說,這一下子,這件事竟成了萬眾矚目的大事。
青羅和周慕雲都有點懵。連一直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的老道看見這狀況都有些驚異地又看了周慕雲和青羅一眼,忽然開口對周慕雲道:「你非我教弟子?」
「呃…是的。」周慕雲愣了愣,回答道。他有些不明白這老道為何有此一問,難道沒看到他身上並沒有穿正一教弟子統一的道袍么?
「嗯。」老道聞言,點點頭,並未再追問,只是道:「你二人點到為止即可。」
「是!」周慕雲和青羅分別應到,便踏上台階走上石台,間隔著七八步相互對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