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仙國
曾有無數人想象過仙界的樣子,卻很少有人能夠親眼得見。只是傳說那是一片凈土,遠離塵世間一切煩惱痛苦,無老無死;又傳說仙界地域廣袤無垠,洞天福地遍地,有無數不可思議的寶物異種;又傳說仙界如同凡間一般,分別有東南西北四天仙國,各統御一方…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然仙界超脫世外,我等凡人,又怎可妄自揣測。
不過,雖說只是傳言,卻也須知無風不起浪。數百萬年間人間界不知有多少得道仙人飛升上界在凡間留下許多傳聞,甚至在萬年前還有人仙共居於下界的傳說。現如今,仙界天門再次打開,無數修士的目光又一再轉向這個傳說之地。
…
傳說,仙界是在天之上的。
說這話的人肯定沒有想到,仙界之上還是有天空的。雖然比凡間的天更藍,更清澈,雖然距離地面更近幾乎能觸手可及,但仙界的天空依然存在。
仙雲浩渺,乳白色的氤氳之氣在群山之間積鬱升騰。在這白茫茫浩瀚之間,一處龐大的宮殿群在其中隱現,亭台樓閣,霞光萬丈,似是在雲頂天邊鑄就了這麼一處神仙寶地。赤紅色琉璃般的瓦片熠熠生輝,雕欄玉砌,金碧輝煌。兩邊擺數十個金甲神人,一員員頂盔貫甲,持銑擁旄;四下又有數百個鎮天元帥,一個個執戟懸鞭,持刀仗劍。一座居於天地正中的恢宏宮殿,殿外有幾座長橋,橋上盤旋著采羽丹頂鳳;殿內有幾尊高柱,柱上纏繞著金鱗赤徐龍。復道迴廊,處處玲瓏剔透;三檐四簇,層層龍鳳翱翔。高大的大殿上方,一塊丈二寬、三丈長的匾額,金邊紅底,上書「太陽宮」三字,正氣凜然,威風堂堂。
大殿內,有天妃懸掌扇,玉女捧仙巾,仙音裊裊,繞樑不絕。下列兩排文武仙官,各個神光內蘊,正依次向高居在上的仙帝稟報近日來仙國何處大小事務。
只見那位仙帝高居於九重高台之上,頭戴五色十二旒冕,身著玄黃色袞服,這袞服飾以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種織於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綉於裳,面如冠玉相貌不凡,卻又威風凜凜不怒自威。
他正是這仙界中央天國之主,黃帝。這位仙帝登基不過萬載,卻將原本戰亂不休的中央仙界治理的井井有條,四方仙人莫不稱功頌德,稱的上是一代明主。
而此時,這位仙界乃至三界僅有的幾位巨頭之一卻有些不喜。天子一怒尚且伏屍百萬,流血漂櫓,更何況仙帝?是誰這麼大膽子跟惹他不痛快?
大殿內,一位衣著華貴、鬚髮花白的老者正手持笏板,低著頭微微躬身,誰也沒有看到他眼中那一抹冷笑。
「赫連老匹夫,真以為朕不敢殺你?」黃帝居高臨下,垂目冷冷看著老者心道,卻沒有說話。他登基已有萬年之久,早已學會帝王該有的喜怒不形色。只是…這老匹夫實在欺人太甚!若非他赫連家在中央仙國紮根已久,根深蒂固,自己豈能容他這個前朝遺老逍遙至今?
殿內群臣似是未曾覺察這氣氛的尷尬,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非是他們無一顆忠君愛國之心,只是這赫連柏乃是兩朝老臣,自身修為不提,他所在的赫連家族乃是整個仙界也排的上號的大家族,權勢滔天。他們身處廟堂只不過是謀生手段,又豈能當面與其發生衝突。
赫連柏見大殿內如同空無一人般寂靜,心中愈發得意,卻也愈發懊悔憤恨:如果當年再堅持一下,這坐在九重高台上的便是他赫連柏!又怎會讓這黃口小兒竊據仙帝之位,自己卻只是得了一個可有可無的王爵。如今卻是悔之晚矣。
「陛下,老臣年事已高,體力不濟,望陛下垂憐許老臣下去歇息吧。」赫連柏手持笏板,躬身道。雖說他言辭間禮數周全,但語氣中卻全無恭敬可言,言畢也不待仙帝回話便轉身大搖大擺地走了。
群臣見狀,一個個驚駭莫名,抬眼偷偷看了看上方端坐的仙帝,只得壓下心頭的震驚。這一任仙帝雖說並非出生大勢力,身後並無大的助力,但其修為手腕整個仙界都略知一二,雖說有些人自持實力不怎麼將其放在眼裡,但登基一萬餘年從未有人膽敢當面對他如此不敬!這赫連柏自從八千年前便少有露面,只是遙領左丞相之職,在其府中稱病不出,今日前來在朝堂之上當眾讓仙帝下不來台不說,還膽敢如此明目張胆地蔑視於他,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難道…戰亂又要開啟了嗎?」所有人都不由地升起這個念頭,接著就是不寒而慄。
自萬年前,當今仙帝揭竿而起推翻蒼帝統治起,雖說仙庭式微,但仙帝勵精圖治,飽受戰亂之苦的仙界也算是有了難得的安寧。但那一場連綿不休的戰火還是給整個仙界留的創傷是永遠難以抹去的。如果,要再起戰端,他們這滿朝文武怕是難置身事外。
各懷心思的君臣在一片尷尬的沉默中草草結束了今日早朝。
「赫連老匹夫,欺人太甚!」御書房內,怒氣衝天的黃帝陛下摔了一隻琉璃盞,越想方才的情景就越生氣,朝天怒罵道。回到後宮,他已無須再穿那一身繁瑣的袞服,只是隨意披了一件短褂,袒露著胸膛,露出一身白凈的皮肉。
他起於毫末,自幼刻苦修持才得以得道成仙,后眼見蒼天無道才奮起反抗,未想竟輕而易舉地推翻了龐大的蒼氏仙朝坐上了帝位,原本以為自己才是真命仙帝,卻更沒有想到自己只不過是個各方勢力均衡推出來的一個傀儡,只有仙帝之名。一身通天徹底的修為對於屹立仙界數千萬年而不倒的各大勢力終究還是有些不夠看,今天,這個現實就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這時一個內官踏著小碎步疾奔而來,跪倒在珠簾外,道:」「啟稟陛下,金吾大將軍尉尚求見!」。
「嗯?」黃帝眉頭一挑,踱步坐回龍塌上,大袖一揮道:「宣!」
未過片刻,一位身著金甲、體格魁梧的男子走進,躬身行禮道:「臣,金吾衛大將軍尉尚參見陛下。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禮,望陛下恕罪。」
黃帝見到這男子,臉上早已帶著笑意,又聽了他的話,擺擺手道:「愛卿何須多禮,速速平身吧。」又道:「不知愛卿此來,有何事稟報?」來人是掌管十萬天兵天將的金吾衛大將軍,位高權重,即便他貴為仙帝也要表現出親和。況且這個人身後無太重的派系痕迹,對於他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拉攏對象。只是,這尉尚向來雖說對他恭敬有加,卻少了幾分親近,始終保持著君臣之間的距離,讓他又愛又恨。
「啟稟陛下,卻是有要事稟報。」尉尚點點頭,道:「昨夜天河異動,臣麾下巡弋將軍在東十八北二六的位置,發現有一人竟在內練功,天河禁地萬年來嚴禁外人出入,一向風平浪靜,今有此一事,臣不敢怠慢,特來稟告陛下。」
黃帝臉上的笑容不減,只是靜靜聽著尉尚的話,似是在沉思。許久,他才點點頭道:「此事朕已知曉,著欽天監查人去查便是。」又帶著滿意的笑起身走到尉尚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愛卿每日守衛我中央仙國,勞苦功高,朕心甚慰啊!」
「這只是微臣分內的事,當不得陛下如此誇讚!」尉尚面無表情,一張如同山石般堅毅的臉上是從未改變的淡漠。
見尉尚毫無反應,黃帝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又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臉上笑容不減,道:「話雖如此,但時時不忘自己本分,你也當得起朕的誇讚!」又似是想起什麼,道:「尉卿,你覺得對於近日來飛升我仙國的仙人,當如何處之?」
「陛下,臣乃是武職,不便干涉內政。」
「只是問問你有何看法而已,你說說你的想法。」
「臣並無看法,一切憑陛下做主!」
「…」黃帝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有些失望地,又有些不死心地道:「朕向來以愛卿為心腹之人,你當真不願意盡忠於朕?」
「…」尉尚如山石般的臉上似是起了波瀾,卻只是拱手道:「陛下,臣還有要事在身,請陛下恩准臣先行退下。」
「唔,去吧。」黃帝難掩心中的失望,揮揮手不願再看他。
尉尚的嘴唇動了動,似是要說什麼,最終卻只是點點頭,退出御書房離去。
「哎…」黃帝靠坐在龍塌上,仰天長嘆一聲。眼前似乎浮現出那時,他還只是個不名一文的新進仙人之時,初入仙都,面對著上方氣勢恢宏的蒼帝宮,眼見帝王出行之時前呼後擁,那萬人出行自天空飛過的情景,那時他以為仙帝大概是世界上最最快活的人,直到自己也坐上了這個位置,才知道原來這種人也是有煩惱的。
只是個小仙人之時,他為每日用度發愁,尤其是身在仙都,物價奇高,居住大不易;後來依託於一位仙官,有了月俸才算是能養活自己;再後來,起兵、征戰、斡旋,一步步蠶食著古老仙朝,才登臨帝位,這後面的辛酸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仙帝之位看似風光無限,下面卻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緊緊盯著他。有人曾諷刺他說:他黃巢大概是有史以來運氣最好的一任仙帝,蒼帝昏庸,莫名其妙便丟了來之不易的江山被他白白撿了個便宜。可是,又有誰看到他為這片疆域所做的貢獻?歷經大小戰鬥不知多少,身邊的故友一個個戰死沙場,當年的紅顏與他反目成仇。每至夜深人靜之時,他一回想起當年坐上仙帝寶座都有種如夢如幻的感覺,這地位來的太容易,容易到幾乎全是不費吹灰之力。
古往今來,每一次帝位更迭的背後有多少腥風血雨,這是每一個專心鑽研於此的人都無法統計出來的。相比之下,他這個黃帝所付出的代價幾乎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但同樣,他得到的也幾乎是微乎其微。除了一個仙帝的名頭,他得到了什麼?只是比以往更多的煩惱而已。
仙帝的煩惱離區區築基境界的周慕雲還是很遠,此時的他剛從正一教藏經閣的靜室中走出,神清氣爽,恨不得仰天大笑三聲以示心中的喜悅。
用了一整夜的時間看了不知多少仙道典籍,卻用了整整七天的時間去整理吸收。這一次出關,對於未來,他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路。
外面陽光正好,風輕雲淡,正是個活動筋骨的好日子。
周慕雲昂著頭,一襲青色長衫,背負著劍匣,一步一步向著正一教神符宮所在的宮殿走去。此番出關,除了他一身修為已經臻至築基大圓滿境界以外,許多以前遺留的困惑都有了答案。現在,就是去驗證這個答案是否正確的時候!
神符宮中,一身青衣青羅的緩緩睜開眼,皺了皺眉頭。他似乎感覺到一道凌厲的氣息正沖著他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