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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欲阻戰台終不悔

  眼瞧著離不遠處的一棵樹越來越近,隨著馬的快速奔跑,我即將要撞上去,嚴奕著急起來,忽然抽出一把銳利的匕首來狠狠地刺入胯下馬匹的身上。


  馬嘶鳴一聲,幾乎是離弦一般的速度,他很快便追上了我。


  兩匹馬並駕同行時,他一個飛身躍起,便穩穩地坐在了這匹馬上,然後一個俯身便將我從地上撈起來抱在懷中,堪堪擦著身旁的大樹而過。


  我貼在他的胸膛上,隻覺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得極快伴著緊張的氣喘響在耳畔。


  後背撕裂一般,馬匹還在飛速奔跑,我卻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巨大的疼痛襲來,我甚至來不及反應,便是鋪天蓋地的黑暗籠罩而來。


  光明散去的最後一刻,我看到被嚴奕狠狠刺入匕首的馬轟然到地,那樣的絕望與無奈——那是嚴奕最喜歡的馬。


  我自然沒有看到君墨宸為我舉行的“發喪”,再次醒來時,已經一日以後,是在一間客店的上房,房中彌漫著淡淡的藥味,房中靜靜的沒有一絲響動,我環視房中一圈嚴奕並不在。


  強自起身時,肩背疼痛的厲害,身上的衣裳已經被換過了,正是一身清爽。


  外麵隱隱有聲音響起,側耳細聽正是店家在與另一名房客說話,我朝外朗聲道,“店家。”


  須臾便聽得門外一聲應,“姑娘有何吩咐?哦!那位公子讓小的轉告姑娘,他要出去一會,讓姑娘安心等他回來。”


  我皺了皺眉,便聽得店家又道,“若是姑娘有什麽旁的吩咐,小的就叫丫頭進來伺候。”


  我應了一聲,聽著店家的腳步聲越走越遠,不一會又有一個細細輕輕的聲音停在門前,清脆地扣響門扉,“鶯兒過來伺候姑娘。”


  我披了件衣裳,下床去開門,門口站著的姑娘是個麵相極為活潑的,手上還捧了一些衣物首飾,我側開身讓她進來才關上門。


  “姑娘,這是那位公子讓我拿給你的。”鶯兒指了指那些衣物首飾,又道,“姑娘的藥也煎著了,一會便好。”


  我點點頭,可見這些也是嚴奕吩咐的,他一向細心周到,不管旁人想得到想不到的,他都已經做到了。


  我道,“你可知他去哪了?”


  “誰?”鶯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位公子啊,他一早就出去了,看著挺著急的。”


  我又問,“那可有旁人和他一起?”


  “有的,是一個戴鬥笠的男子,背著劍,就是看不清臉。”


  不知怎的,聽得這一句,心裏忽然沒來由地砰砰亂跳起來,隻覺得有事會發生。


  鶯兒沒注意到我這些,隻一個人自顧自地絮叨,“姑娘身體不方便,不然便可以去看看皇家的陣仗,皇上為宓美人發喪,今日正要回朝,那排場,嘖嘖嘖……能得天子如此,那宓美人真是幸福極了……”


  女孩子的目光中滿是星星點點的期盼,我心中一驚,君墨宸今日回朝,那嚴奕去做什麽……


  難道他從一開始便沒有想過要帶我去看君墨宸,而是另有其圖?那路上的馬驚……我想起嚴奕無用的口哨聲和臉上發白的失措來。


  按說馬廄中的馬都是經過細心調教的,怎麽會突然驚馬,嚴奕又一向不放心我那日卻讓我獨自追趕他,他似乎是胸有成竹的,隻是沒有想到最後會傷到我,我心中一陣一陣揪疼。


  嚴奕,你到底要做什麽?我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君墨宸……


  我倏忽睜大眼睛,心中害怕起來,急切地便要穿衣出去,鶯兒愣怔道,“姑娘要去哪裏?”


  “去……”話說到一半便硬生生止住了,事關重大,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到此我不動聲色地接下去,“聽你說的那麽好,我都心動了,我也要去瞧瞧那陣仗。”


  “可是,你的傷……”她指了指我的肩背,言語遲疑。


  我道,“不妨,左不過一會就回來了。”


  鶯兒的眼睛亮起來,殷勤地為我拿來衣裳鬥篷以及一頂麵紗,我正需要這個,於是點頭謝過,鶯兒道,“姑娘可否也帶我過去瞧瞧?我還沒見過呢。”


  她必定以為我是去玩耍的,可是此行注定不會平靜,又怎可在連累一條無辜性命呢?

  我道,“對不住,我有要事去做,不方便帶著你。”


  鶯兒的嘴立即嘟得老高,“我不會耽誤姑娘正事的,你隻把我帶出去就是了,這樣的陣仗不常見,我長這麽大都沒見過呢,偏偏我爹還不放我過去。”


  鶯兒的一雙眼睛亮亮的,滿是期盼,我不忍駁了她,便道,“既如此我帶你出去就是了,隻是你可不能跟著我。”


  鶯兒笑起來,“瞧姑娘說的,我還能訛上了你不成?”


  我淡笑一聲,不置一詞,隻快速地打理好自己便一同出了門去。


  掌櫃的便是鶯兒的父親,如今聽得鶯兒要出去,臉上老大的不情願,但當著我的麵又不好說什麽,鶯兒一見他猶豫了,又搶著道,“我幫姑娘叫車去,叫好了馬車我也就回來了。”


  掌櫃的這才應了。


  鶯兒立即如出籠的鳥兒,撒歡兒地跑出門去,我從始至終未置一詞,見得她此刻如一隻歡樂的小鳥一般跑出去,隻覺得眼睛酸疼。


  我隻比鶯兒長兩歲,可是這樣清脆歡快的笑聲,多久沒有過了,竟連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出門沒多久我們便各自分開,街上的人很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肩背上的傷口被人擦來碰去,隻覺得疼得厲害,額上都漸漸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隻咬牙隨著人流的方向走。


  隨著人流走了一路,抬頭時,隻能看到身邊一個挨一個擠得水泄不通,哪裏能看得到什麽,人群中忽然有了小小的騷動,隻聽得前麵有人隱隱約約道,“來了……”


  我著急起來,又徒勞地往前推擠了一陣,終究也沒辦法出去,四處張望下,映入眼簾的有一處閣樓,那裏雖然不高,地方又偏僻,但好在可以看到大半條街,正是一覽眾山小的地方。


  我心中一喜,急切地剝開人群往閣樓的地方過去,往內走進不去,出去倒是容易得很,有人巴巴地要進去呢。


  一出來不由的便鬆了口氣,隻覺得身上心裏都是一鬆,肩背處的疼痛已經是麻木的,細細碎碎地漫延開來。


  我早已顧不得這些,三步並作兩步便往閣樓上上去,腳步回蕩在閣樓中“咚咚咚”的,一站上去,頓覺得眼前一片開闊,下麵正是人山人海的時候。


  這裏可以一直看到人群的中央,有一列又一列的車架出來,震撼奢華,隻聽得一聲高喝,“皇上駕到,跪。”


  下麵擠得密不透風的人群,此時都齊刷刷地跪下,竟沒有一絲聲音,肅穆莊靜。


  我眼瞳一緊,扶著欄杆的手指緊緊地扣在上麵,越收越緊。


  那頂明黃色的車輿緩緩進入眾人的視線,隻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凝固起來,眾人都大氣不敢喘,天子的威嚴展露無遺。


  忽然,眼角餘光閃過一個男子,鬥笠遮著他的臉,他就那樣抱劍而立,男子站的地方極為隱秘,三麵環牆,若不注意定是看不到的。


  心中“咯噔”一下,記起鶯兒說,與嚴奕一同離開的便是一個背著劍戴鬥笠的男子,莫不是他們今日要生事?


  我急切地轉目看向君墨宸,他全然不知,車架正一點點地接近


  男子站立的地方,車輿上的轎簾緊閉,根本看不到內裏是怎樣的情況。


  忽然人群中出現了小小的騷動,不知發生了什麽,邊圍的兵士與內裏的百姓,一個擠一個推,因著這小小的躁動心中也不由地緊張起來。


  可是那頂明黃色的轎輿還是自顧自走著,連旁邊驅馬前行的離陌都隻是微微側目看了一眼便兀自走了。


  我緊緊地盯住那頂轎輿,眼珠仿佛要迸裂出來,那裏坐著君墨宸,他為我舉行喪禮,那他呢?可有想念我,可有傷心,我用盡了力氣,才忍住叫出聲的衝動。


  我想回去,想回到他身邊去。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人群中的嚴奕,他麵上蒙了東西,可是那道身形,便是再怎麽變也能識得的。


  而他走過去的方向正是君墨宸轎輿的方向,我打眼看向人群中,才發現許多人雖然都與周圍百姓的裝束無異,但麵色卻是不同於周圍百姓的嚴肅,手指蜷在衣袖中,仿佛下一刻便要拿出兵器來。


  我心中一急再忍不住了,我不能讓他們任何一個受到傷害,隨即不管不顧地叫出聲來,“臨淵。”


  離陌猛的一勒韁繩四處尋找,眸中現出了極為驚訝的目光,他朝我的方向看過來,可是麵紗飛飛揚揚,他根本看不到我的臉,隻是片刻,離陌便又轉過身驅馬前行。


  從始至終,那頂明黃色的轎輿都未有片刻停頓,我不相信他沒有聽到,可是他沒有一絲反應,這是不是代表……他忘了我?

  我收回目光,便看得嚴奕正抬頭看我,眸中是一種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令我一陣心虛,隔著麵紗都不由自主地垂下頭去。


  他收回目光去立在原地片刻,忽然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我猛的抬頭,便看到嚴奕的身影極快地略出人群直奔君墨宸的轎輿而去。


  原本還是跪伏在地的百姓此刻也都變成了手持刀刃的兵士,跟著嚴奕湧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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