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登萊大亂
別說下面的人,就連上面的皇帝朱由檢也差點被文震孟的話驚掉了一身雞毛。
文震孟不是反對蘇白衣的中堅派么,當時去張之極家裡毆打蘇白衣的時候,不就是文震孟帶頭的么?
怎麼搖身一變,這老傢伙就成了蘇白衣修建鐵路的擁護者了呢?
「文大人,不可糊塗!」劉文權急的從地上跳了起來。
國子祭酒雖然只是從三品,比六部侍郎在品階上還要低一個級別,可實際上在大明朝卻不是這樣的。
國子監雖然已經破落不堪,雖然已經沒有多少人,可這個機構和翰林院一樣,都是非常清貴的存在,能當上國子監祭酒,等於是當上了很多人的坐師,即便說桃李滿天下也不過分。
理學名臣邱濬當年就是以國子祭酒的身份入了內閣。
所以,劉文權的話在朝堂上還是非常有分量的。
他這麼跳起來指責文震孟,後面的那些官員也開始坐不住了。
「文大人要三思啊!」
「文閣老,蘇白衣小人也,安能與鼠輩為伍?」
「文大人入了內閣,腦子莫非是糊塗了。」
「學生懇請大人珍重晚節,可知一失足成千古恨!」
「枉你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身上去了。」
「為權不惜名,吾痛與之哉!」
……
大明朝的文臣就是這麼扯淡,別管你官多大,是不是入了內閣,只要是老子心情不好,你弄得老子不順,非得往死了罵你不成、
文震孟似乎也熟悉官場的這些道道,立在那裡雙眼微微一眯,彷彿外面的罵聲不是沖著他來的一般。
「既然鐵路是利國利民之舉,內閣和通政司自然無理由封還!」文震孟又加了一句。
群臣再次炸了鍋,很多人從地上蹦起來,擼起袖子握緊拳頭,已經在做戰鬥的準備了。
而這時,內閣中的另一位大佬,吏部天官閔洪學緩緩的走了出來。
他站在文震孟的後面,朝朱由檢微微一拱手,道:「陛下,臣先前一隅之見,幸的陛下教誨,臣如同撥雲見日。文大人所言有理,鐵路修建利我大明江山社稷,臣附議!」
這是什麼情況!
群臣徹底傻眼了。
如果說只有文震孟一人贊成鐵路修建,那麼群臣憤而毆之,他文震孟即便是內閣首輔也無可奈何,因為法不責眾,除非文震孟有能力將所有的大臣都排擠。
可如今閔洪學出來,意味就不一樣了!
這說明,內閣對於鐵路修建是達成共識的。
如果現在上去打人,很明顯不合適。
眾人的目光轉換,落在了其餘三個閣臣身上。
孫承宗站在那裡,皺了皺眉頭,終於還是拱手道:「陛下,修建鐵路茲事體大,臣並非不贊成,而是覺得現如今宜靜不宜動,臣反對修建鐵路。」
一代大儒兼武英殿大學士劉宗周出列,拱拱手:「臣附議文大人所言,只要修建鐵路不需戶部撥銀,臣無意見。」
內閣首輔徐光啟並未表態,耷拉著眼皮一動不動。
五個閣臣三個同意,其實就已經決定了皇帝的聖旨會順利通過。
畢竟通政司再牛,也不敢和內閣加皇權兩個超級勢力對抗。
群臣頓時明白過來了!
可坐在御座上面的朱由檢卻不淡定了。
這是什麼情況?
閣臣們不是一個個的都極力反對蘇白衣修建鐵路么?怎麼現在又同意了?
一定有隱情。
朱由檢有些坐立不安,隱隱有些擔心,從十六歲時執掌整個大明,在皇嫂的幫助之下一步步掌控朝堂驅逐魏忠賢閹黨,幾年的朝堂生活錘鍊了他的敏感,讓他嗅到了一股陰謀的氣息。
但無論是什麼陰謀,只要修建鐵路的政令能夠上通下達就行,目的一定要達到。
「那好,既然內閣同意,司禮監也沒意見!」崇禎的眼睛看了看通政司一把手殷雲亭:「通政司有什麼要說的?」
殷雲亭拱手:「一切聽憑陛下旨意。」
「就這樣吧。」朱由檢點點頭:「中旨已經下了,通政司即刻起通知各地方,務必統一政令,各鐵路所經州府,通力配合蘇白衣。」
「遵旨!」
一道看似無解的題,竟然以這種方式解決了。朱由檢心裡有些莫名其妙,可總歸是高興的,剩下的,就是耐心的等待,等蘇白衣將鐵路建好,等熬過十年旱災。
十年之後,朕才三十歲,正是中興大明的好機會。
朱由檢眼中發亮,深吸了一口氣,躊躇滿志。
朝堂上靜悄悄,有些人漠不關心,有些人義憤填膺可又無可奈何。
兵部尚書熊明遇突然站起來,從懷裡掏出一封奏疏,道:「臣,兵部尚書熊明遇,有事稟報陛下聽!」
「准奏!」王承恩一揮拂塵,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
然後熊明遇好整以暇,挺著胸脯道:「稟陛下,臣有罪!」
「先奏事,有罪無罪稍後再議!」
「是!」熊明遇道:「稟報陛下,山東巡按御史王道純加急報,二月二十日,登州援遼東八百騎行至吳橋縣遇大雪,因給養不足引起軍士嘩變。參將孔有德懼罪而反,帥軍復回登州,登州大亂!」
「什麼?」朱由檢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色鐵青:「反了,登州巡撫呢?」
「陛下!」熊明遇道:「登州巡撫孫元化,在得知孔有德反了之後,令登州總兵官張大可和守備張燾應敵,豈知張燾和孔有德沆瀣一氣,臨陣倒戈合擊張大可部,致大可兵敗。后賊軍攻登州城,城內中軍耿仲明、陳光福舉火開門響應,登州城陷!」
「可惡,該死!」朱由檢掄起砂缽大的拳頭,一拳重重的打在龍椅扶手之上,沒想到用力過猛,右手手背破皮,鮮血直流而下。
一旁的王承恩看到之後,口中直說「奴婢該死」然後又急令小太監去喊太醫。
崇禎怒吼一聲,道:「不用了,朕死不了。熊明遇你繼續說。」
大明朝自立國以來,準確的說自靖難以後,藩王玩過兩次小打小鬧,白蓮教等各地起義軍也此起彼伏,可若說武將造反的還真不多。
要說兵變,僅有的兩次都發生在嘉靖年間,一次是大同兵變、一次是遼東兵變。
可現在,在崇禎年間,一眼不見山東竟然出現了這麼大的亂子,朱由檢不生氣才怪呢。這事如果上了史書,對於他來說是百分之百的污點啊。
「是,陛下!」熊明遇接著道:「據山東巡按王道純報,叛軍攻陷登州之後,又兵犯萊州,於二十六日奪取福建水師提調而來的三艘福船,游弋於渤海之上,阻截天津衛南北客商。」
「余大成在幹嘛?」朱由檢強壓著怒氣問道。
「余,余大成!」熊明遇頓了頓,道:「王道純參余大成膽小如鼠,兵變之時只縮在府中,一應大事巨細不問。」
「山東參政是哪個?」
「回陛下問!」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閔洪學拱手道:「山東參政乃是徐從治。」
「好!」朱由檢一揮手:「革余大成山東巡撫職,錦衣衛將其帶京問罪,著徐從治補巡撫職,務必守住萊州。」
「遵旨!」閔洪學退下。
「怎麼辦?」朱由檢空出右手讓王晨恩小心包紮,用左手輕輕敲打龍椅,烏紗帽后的金翼微微晃動,眼中精光四射:「諸位,山東大亂,都說說怎麼辦吧!」
皇帝看著大殿。
臣子們看著地板!
然後,整個大殿中一百多人全部選擇性沉默,沒有一個說話的。
充分體現了明朝文官的特點:狗咬狗的時候一個個抱著頭往上沖,即便是撞破了腦袋也九死不悔,可一旦發生點事情,皇帝需要他們做點實事的時候,都靜默了。
「怎麼?現在不吭聲了,剛剛參和蘇白衣的時候不是這樣啊……」
群臣面有慚色,一個個低著頭。
一直靜默不語的徐光啟站起來,嘆了一口氣道:「陛下,臣有罪!」
「哦?」朱由檢呵呵一笑:「徐愛卿有什麼罪?」
「孫元化說起來是臣早年舉薦,如今登州出了這麼大亂子他難逃其責,臣亦有責任。」徐光啟深吸一口氣:「臣請辭焉……」
一言不合就辭職。
朱由檢搖搖頭,「徐愛卿不要跟朕開玩笑,眼下山東正是大亂的時候,國乃用人之際,不可請辭!」
「是,陛下!」徐光啟的請辭看起來很真誠,但其實卻沒有多少誠意,稍稍表演一番之後,開始說正事:「陛下,建虜常年為禍遼東,致使遼東之民大多流入山東,據臣所知其數不下十萬之眾,如此次兵變之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陳光福等人,皆為遼東軍民。山東之人素來不喜遼東人,臣聽說此次孔有德帶兵援遼東,所過之處山東諸縣皆閉門罷市,孔有德部空有銀錢卻無法補給,遂成兵變。
我朝自太祖皇帝之時,遼東之地實行衛所屯民,其軍民一體,民即是兵、兵即是民;遼東流民與山東百姓素來不和,若趁機鬧事,恐叛軍激增難以為救,以臣之見,陛下不若即刻調京營入山東平叛,同時命河南、天津衛、東江諸部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