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失憶
蔡文靜溫婉的聲音沒變，但說出的「你好」兩個字，卻給人一種陌生感。
這是一句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家人說出的話。
陳小練站在門口愣了半天，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旁邊的護士見狀，開口提醒說：「她的腦部受了傷，部分失憶了。」
失憶？
「為什麼會這樣？」說實話，陳小練難以接受這個結果。
護士說：「關於失憶醫學上並沒給出明確的原因。」
沉默了片刻，病床上的蔡文靜疑惑道：「請問你找誰？」
這個病房裡只有她一個人，本以為門口的年輕人是來找她，但看現在這個樣子，莫非是走錯房間了？
一句禮貌的「請問你找誰」，將陳小練從沉默中拉出來。
「那個，你還認識我嗎？」
他當然希望對方說認識，但事與願違。
蔡文靜現實仔細看了一眼陳小練，然後搖搖頭：「抱歉，我最近受了傷，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您是？」
我是？我是你兒子啊。但此刻他卻說不出口。
「……我是你店裡的顧客，今天去店裡的時候，發現店門沒開，一打聽才知道你住院了，反正很近，所以來看看。」他一順嘴就編出了一個身份，等反應過來時，這個設定已經被蔡文靜接受了。
「給您添麻煩了，快進來坐坐吧，別站在門口。」
旁邊的護士臨走時就提醒他：「可以進去和她聊聊天，但不要讓她受到刺激。」
陳小練點頭答應下來，然後走到床邊坐好。
蔡文靜看上去很年輕，是那種知性的女性。
她微笑著並且禮貌地看著陳小練，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肯定是店裡的常客了，她這樣猜測。
陳小練端坐在椅子上，很拘謹，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氣跟蔡文靜說話，同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護士說不能讓她受到刺激，那麼也就是說，不能提及和蔡亦禾相關的事情吧。
「那個。」「那個。」
兩個人竟然默契地一同開口。
聲音撞車，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然後蔡文靜說：「客人先說吧。」
陳小練試著問道：「你現在的病情怎麼樣了？」
「醫生之前來過，說是我狀態恢復得不錯，不過我好想記不太清楚一些事情了，可能是腦袋受過傷，留下的後遺症吧。」
陳小練點點頭，心中的石頭稍微落下一些，旋即安慰道：「這樣就好，至於記憶嘛，以後說不定會慢慢想起來的，不急於一時，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配合醫生治療。」
蔡文靜笑道：「謝謝你，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其他親人，說實話一個人在醫院，還是挺孤單的，有你的安慰，我相信我可要很快的好起來。」
「不記得自己的親人了嗎？」
「嗯，沒有一點印象了，我能記起來的東西不多，而且都是斷斷續續的碎片。」
「慢慢來吧，暫時忘記也好，說不定你的親人也不知道你生病了，你可要快點好起來，不要讓他們擔心啊。」
蔡文靜打趣道：「好像我才是病人吧，你怎麼還替他們著想起來了。」
「呃……」
這話還真不好接，正在整理措辭時，余喬進了來。
「沒打擾到你們吧？」見兩人沉默，余喬怯生生的詢問道。別看她平時嘰嘰喳喳的，但有長輩的場合，整個人安分了不少。
「沒有，進來坐吧。」蔡文靜微笑道，然後示意站在門口的余喬進來。雖然她不認識眼前的姑娘是誰。
余喬本能的走陳小練身邊，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人都會往自己熟知的人或物靠攏，這是本能，但這一舉動卻被有心的蔡文靜捕捉到了。
她掩嘴驚訝道：「哎呀，你們是小情侶吧，怪不得看起來好般配。」
此話一出，余喬身體徒然僵住，臉上升騰起一股熱氣。情侶什麼的，和這種傢伙？怎麼可能嘛！
臉色緋紅的她剛想大聲批駁說出這種話的人，卻發現場合不對，於是咳嗽了一聲說：「咳咳，你想多了，我才不會喜歡這種人。」
聽著像傲嬌的口氣。
「誒，為什麼啊，他看起來很好啊，長得那麼帥。」蔡文靜笑著問。
長得帥這個詞用的好，陳小練臉都紅了，正伸手抓抓額頭，就聽到余喬說。
「那是你兒子你當然……」「啊，你這傢伙給我閉嘴啦！」
臉色瞬間轉綠的陳小練反應神經從沒有這麼好過，在余喬話剛能猜出是什麼意思的瞬間，就站起來捂住她的嘴巴。但說出來的話還是讓蔡文靜聽出了一些端倪。
「什麼我兒子？」她問。
「呃，不是，你聽錯了，她說的是『妮兒子』，是他們老家的土話，意思是專門指只看外表找對象的女人，她剛才想說她自己不是那麼膚淺的女人……大概是這個意思。」陳小練看看天看看地，都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不過能糊弄過去就好啦。之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余喬，示意她不要多話。本來對陳小練粗魯的舉動心有不滿的余喬看到這個眼神，也好像是明白了一些情況，所以只是輕哼了一聲，在白眼剮了一刀陳小練之後，就真的不講話了。
「原來是這樣啊，抱歉，我可能說了不該說的話。」亂點鴛鴦譜應該會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吧，明白過來的蔡文靜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失禮。
「沒事，她就一個鄉下來的丫頭，每次講話講著講著就冒出兩個土話來，所以經常鬧誤會。」陳小練順著往下編，不過卻遭來余喬的掐肉攻擊。
「！」
因為吃痛，陳小練的背一下子就直了起來，身子扭捏著，面部扭曲的表情好像很痛苦的樣子，不過他沒有選擇理會。這個時候再理會這丫頭，那事情就更加複雜了。
這般親昵的動作，即便不是小情侶，也應該是感情要好的青梅竹馬吧。
蔡文靜溫柔地笑著，看到這兩個人，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就好像，他們是自己的孩子一樣。這種感覺很奇妙，很溫暖，可想著想著，突然就有一種悲傷的情緒湧上來，沒有緣由的，溫暖就被心痛代替，有一種失去摯愛的失落感。眼前明明是這麼美好的一幕，蔡文靜此刻竟然流出了眼淚。
她恍了神，眼淚顧自己流出來，陳小練見了，心說壞了，一定是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余喬見了，也心說壞了，一定是自己欺負她兒子生氣了，不過生氣會哭嗎？
「那個，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陳小練慌張地問道，護士剛才還叮囑過，不要讓蔡文靜受刺激，可現在都哭起來了。
「沒事。」蔡文靜回過神來，破涕為笑，用手背輕輕抹去眼淚說，「不知道為什麼，眼淚自己流出來了。」
「……」本能的覺得傷心吧，看來是觸景生情了。
正打算要不要現在離開時，床邊的柜子里卻突然響起一陣電話鈴聲。
很及時的，電話鈴聲成功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蔡文靜接起電話，等情緒平復下來后問道：「喂，請問是哪一位？」
「嗯，是我。」
「啊？補習？」
聽到蔡文靜說起「補習」兩個字，陳小練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顧不得許多，飛快搶過手機，對著話筒就喊：「拜託你們不要再打電話過來推銷了啦，人家生病需要好好休息，可沒空陪你們聊天！」
雖然用這種語氣跟對方說話不禮貌，但事出有因還請原諒。
這應該是蔡文靜之前幫蔡亦禾聯繫的補習班，沒想到這個時候正好打電話過來。
陳小練掛掉電話，然後把手機遞給蔡文靜。他再一次佩服自己的胡謅能力。
「現在的電話推銷真的很煩人，總是推銷一些根本用不上的東西。」
蔡文靜愣愣的接過電話，她不知道陳小練為什麼這麼大的反應，不過看他也不像有壞心思的樣子，旋即笑道：「原來是推銷電話啊。」
「是啊，我一下子就辨認出來了。現在的個人隱私沒辦法保證，總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電話打過來，我勸你還是不要接比較好，現在的你需要靜養。」
「謝謝，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知道了，陳小練看了看時間，覺得差不多得離開了，於是跟蔡文靜道別：「那我們先走了，下次我再來看你。」
待得越久越容易出破綻，現在見到媽媽精神還不錯的樣子，他暫且放心了。
「好的，路上小心。」蔡文靜點頭示意告別。
兩人出了病房，走了好一段距離，余喬才敢出聲問陳小練：「你媽媽失憶了？」
「嗯。」
「藤山和黃遠那兩個傢伙實在太可惡了。」余喬氣憤道，這對一個家庭來說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不過陳小練卻苦澀一笑：「就現狀而言，這樣也好，失憶起碼不會傷心。」
「但她不記得你了。」
「以後會記起來的，等我把妹妹帶回來的時候。」他篤定道。
走廊上，窗外的陽光依舊燦爛，陽光下的小鎮充滿著蓬勃生機，並沒有因為這件事產生什麼影響。說到底個人還是太渺小了，就如商懷仁所說，一個人的消失對於一個小鎮來說，真的無關痛癢。
「該走了。」看了一會窗外，陳小練說。
媽媽在醫院有軍部的人專門照料所以暫時無需擔心，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提升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