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朱鳥反哺
第六十一章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不是所有人都有詩詞大家的雅緻。
沒人偏愛,九月涼露下降的初月夜。
沒人偏愛,就像是粒粒珠子的滴滴清露。
更沒人偏愛,彷彿是一張彎弓的一彎新月。
九月,初涼。金秋觸手可及。又是一個豐收的季節。
對於抱朴山三脈,墊底了近三百年的不老洞來說,九月就是十月金秋。
五穀豐登。
盆滿缽滿。
先有,女子劍仙入大長生陸地神仙境,後有年輕道士騎鶴過天門而返。
再有少年斗陣入前三甲,問鼎望仙台,還有白髮轉青絲的老道人,一步入分神後期,大長生唾手可得。
通天塔一脈三代弟子墨秋殺,對陣迷樹花鏡一脈的大師姐龍靈兒,就定在九月初三,通靈峰,決出前三甲的最後一個名額。
至於是三代弟子墨秋殺再次黑馬到底,還是迷樹花鏡騎著青鸞,胸口兩坨肉大到喪心病狂的大師姐,能拔得頭籌。
許小仙不去猜,不去想,也沒有去觀戰的念頭。
先是去了不老洞栽有一百零三棵湘妃竹的衣冠冢前,敬了三杯水酒,隨後踩著登山階梯,一步一階,拾階而下。
……
『抱朴當興、興在朱鳥』楷書填硃砂的八個鮮紅大字,在一個碩大石碑上刻著,格外顯眼,格外分明。
許小仙一躍上了石碑,坐下了。
一眼望去,是一條深不見底的巨大天塹。
天塹寬百里,這邊是抱朴山,那邊是離抱朴城最近的地方。
一邊是仙,一邊是凡,再遠也不足千里,卻咫尺天涯,一輩子難有交集。
許小仙想看看日落。
這裡的日落最美,這裡也有最美的回憶,他也在這裡答應過她,『它日我欲為青帝,報以桃花一處開。』
能不能做到少年不知道,她已是大長生陸地神仙境,兩人之間遠到無邊無際。
……
突然。
一道身影隨著火光現,飄然落在少年身前十丈外。
秋颶風那算不上最俊美的臉,永遠是一張可以振奮人心的圖畫,他往那裡一站,不用釋放任何氣機,依舊有一股磅礴無匹的浩然正氣,直入心頭,不可抑制。
剎那間。
許小仙被感染。
心中頹廢與點點憂愁,一掃而空,黃庭宮裡真元鼓盪,戰意生。
滂沱。
許小仙一躍下了石碑,撇了撇嘴,自言自語道:「再遠再難,也比生生世世去斬天來得容易不是?」
秋颶風取下背上背著的儒家神兵點天筆,開門見山道:「許小仙,擇日不如撞日。讓儒家點天筆,會會雲龍槍如何。」
許小仙豪邁道:「好。」
抱朴山四小神仙之首的男人飛退千丈,躍至空中,雙手托住點天筆,默念法訣。
三尺點天筆扶搖升空,一步長一丈,飛到二十丈高空,竟有二十丈之巨。
許小仙左手勞宮穴里溫養的雲龍槍剎那間出現在手上,他單手持槍,腳下生浪,許小仙踩在浪頭上,扶搖升空。
千尺外。
觸摸到出竅期門檻的天之驕子,口中念念有詞。
天空蕩起漣漪。
儒家神兵點天筆,動。
天為紙背,浩然正氣作墨!
二十丈點天筆,在天空奮筆疾飛,鐵畫銀鉤,力透蒼穹。
一個個金色大字在天空浮現。
一首出自於北唐詩人李賀的《雁門太守行》,在天空落筆。
詩成。
五十六個金色大字在天空懸浮,就像是一抹召示人間罪惡的天書頁,天威磅礴,讓人不敢直視。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詩成那一刻。
天地異像生。
突然。
原本秋高氣爽的秋日,毫無徵兆的黑雲翻滾。
忽然,風雲變幻,天空裂開一道觸目驚心的溝壑,一縷日光從雲縫裡透射下來,鋪天蓋地的金甲天神從天而降。
日光,映照在金甲天神的甲衣上,只見金光閃閃,耀人眼目。
金甲天神手中的利劍愈發顯得奪目、寒森。
許小仙看著密密麻麻的金甲天神提劍殺來,倒吸一口涼氣。體內火紅色真元一漲再漲,出黃庭,過泥丸,達天門。
許小仙不退反進。
衝鋒。
槍出如龍。
如撲入狼群的猛虎,哪怕下場再悲壯,也有個殺敵三千的過程不是。
手持雲龍槍的許小仙如同一隻離鉉的利箭,直入重圍,手起、槍落。
一道寒芒起。
一陣陣金鐵交錯的刺耳聲響起。
少年槍尖點地,三個起落後,再回千丈之外。
許小仙單手持槍。
一槍破甲三千六!
數之不盡、密密麻麻的金甲天神,就像是燙刀劃過的牛油,被少年一槍捅成兩個陣型。
只可惜,二十丈高空,儒家神兵點天筆,依舊在蒼穹奮筆疾書。天空中依舊有無數金甲天神從雲中落下,彷彿無窮無盡,瞬間填補了少年這一槍帶來的空缺,潮水般湧向許小仙。
許小仙眉頭緊皺。
心頭百轉。
單手將雲龍槍一擲,丈八雲龍槍直插敵陣中央,一道龍息起,百丈方圓的金甲天神灰飛煙滅,留下一個直徑百丈的空地。
許小仙踩在浪頭上,入空地,不去拔槍,雙手成拳。
天空依舊有源源不斷的金甲天神降下,成合圍之勢,步步緊逼。
開山。
捉虎。
捕神仙。
少年一拳起,一拳落,一拳再起。
每一次拳起拳落,都有數十個金甲天神應拳芒而倒。
少年就像是撲入羊群的猛虎。
氣勢如虹。
無堅不摧。
懸浮在天空念念有詞的天之驕子秋颶風,咦了一聲,雙手掐訣復掐訣。
陰寒慘切的戰地氣氛愈發濃烈。
彷彿一副慘絕人寰的畫面起。
時值深秋,萬木搖落,在一片死寂之中,有一道嗚嗚咽咽地號角聲,鳴響起來。
九尺身高的金甲天神,如同被揠苗助長的禾苗,瞬間拔高一丈,氣勢洶洶,還依仗人多勢眾,鼓噪而前,步步緊逼。
少年心無畏懼。
依舊拳落拳起。
一身道袍早已千瘡百孔。
護身鎢金甲,靈氣盡。
許小仙黃庭宮裡真元早已枯竭,隨後朱鳥反哺,再枯竭,再反哺。
終有盡頭時。
少年依舊前行。
興許要戰死沙場。
鏖戰從白天進行到夜晚,晚霞映照著戰場,少年身上那大塊大塊的鮮紅的血跡,透過夜霧凝結在身上呈現出一片紫色。
就像是女人唇上的那一抹觸目驚心的紫色胭脂。
不知過了多久。
興許就在少年真元枯竭的那一剎那。
一道龍吟起。
有百丈蒼龍遁出雲龍槍,張嘴撲向天空儒家神兵點天筆。
一剎那。
懸浮在空中掐訣的秋颶風笑了笑。
收筆。
施展火遁術。
走遠。
百丈蒼龍再回雲龍槍。
金甲天神也在那一刻消失殆盡。
許小仙面如金紙,依靠著雲龍槍。
而不倒。
一輪紅日,跳出雲海。
竟然到了早晨。
許小仙咧嘴一笑。
少年想到了朱鳥反哺。
少年想到了朱鳥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