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執念
伊恩補充魔力的效果是很明顯的,那股被冰幕抵擋住的力量,忽然有了龐大的助力,讓啟策咬牙才堅持住沒讓魔力崩散。
那傢伙沒有一開始就用,顯然他的儲備也並不多了。啟策心下瞭然,恐怕這場獻祭儀式做完,需要龐大的魔力支撐。但現在不突破他這道難關,就難談什麼儀式了。
啟策心知不妙,先前衝破封鎖耗費了他一定的心神,現在再度衝擊,後果難說。他倒沒有畏懼什麼,只是每衝破一層魔力封鎖,那靠內的封鎖就更難突破。這層層疊加的封印,讓啟策非常的不耐。
「去吧……離開這裡。」
虛弱而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啟策只覺得雙腿的禁錮忽然消失,身體一陣輕鬆。但與之相反,他的心頭猛然壓下了一層巨大的陰影,讓他喘不過氣。
即使不回頭,不思索,他也很明白。黑貓用魔法為他解除了這祭神台龐大的禁制。他不敢想,被月刀扎入心口,此刻虛弱無力的黑貓,究竟是用了什麼樣的力量才為他解除禁錮的。
瀰漫著寒霧的冰幕驟然破碎,啟策將寒鐵箭矛高舉手中,他不閃不避,硬是抗下了那股蘊含著龐大魔力的魔法。趁著冰幕破碎的間隙,他看到伊恩眼裡的狂喜。他沒有多等,趁著這一瞬凝結所有的魔力,注入寒鐵箭矛的矛尖,將它狠狠投了出去!
破空之聲如同冰山爆裂,層層疊疊的冬霜冰屑形成了巨大的推動力,就連啟策的眼睛都無法捕捉箭矛的破空之速!
伊恩的笑容凝固在眼裡,他沒想到,那個惡徒竟然以身為盾,去擋月汐神引的力量!他可能完全不知道這魔法的惡果,但也沒有等自己變為傀儡,在中了魔法的瞬間,便發出了殺招。
這殺招撲面而來,陣勢比之他在幻境世界用的漫天冰刃並不差在哪裡,而最令伊恩內心疼痛的是,那冰屑寒風,轟然揚起的寒霧都不過是陪襯,真正蘊藏其中的是那銳利的鋒芒。彷彿連空間都能撕裂的嘯聲猛衝過來,伊恩來不及閃避,更來不及做選擇。
繼續維護月汐神引還是先保命?他的腦子尚未閃出這麼個念頭,就感覺到自己的身軀被什麼貫穿,鮮血噴出,灑濺四方。而他連疼痛都來不及感知。
那箭矛穿身而過的同時,林中一道巨響盪開,所有的冰屑隨著寒霧一起四散林間,湧起的凍氣將大地籠上了一層晶瑩白霜……「咔噠」一聲,殘破的矛頭掉落在地上,不見那雕滿寒冰裂紋的矛身。
寒鐵箭矛折斷,敵人卻尚未身隕。伊恩跪倒在地上,血正從他胸膛那諾大的窟窿里不斷流下。而他甚至沒有試圖去治癒什麼,眼裡的錯愕都轉瞬即逝。他那雙枯瘦蒼白的手繼續維持著月汐神引魔法的方向,當他低頭,看到自己的血液正不斷通過祭神組陣的溝壑,流向祭神台下方的陣眼時,他甚至高興到無以復加。
「哈……哈哈哈哈……」破碎的笑聲從他的喉間發出,「我也會成為神的食物……太榮幸了……令人惶恐……啊……多麼光榮……多麼……神!仁慈的、聖潔的神啊!」
他跪拜在祭神台前,又猛地抬頭,看向那台上的惡魔。他的眼裡除了憤怒,更多的是諷刺的笑意。
「惡魔!!」他大聲嘶叫著,牽動傷口的疼痛,但他並不肯停,「你的計劃已經毀了,你無法殺死神的信徒——伊恩!你和小貓都是神的祭品,現在你成為了神的傀儡,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你那惡毒的靈魂或許得到了神的垂憐……」
他抿起嘴,勾勒一個極醜陋的笑容:「那就讓你親手代神主持獻祭儀式吧,就當我可憐你——刺穿小貓的心臟!!」
那個瘋子的大叫聲,只換來了啟策鄙夷的眼神。他孤注一擲,以身接住那詭異的魔法,趁機全力一擊,矛碎敵人卻未死,但也重傷了。而他作為祭品,位於祭神台上,顯然這魔法對他也有些極強的操縱效果。但若真的那麼厲害,伊恩的心性,應該早就對他用這一招,再利用他殺了黑貓,何必等到現在,還是由一場他的冒險達成?
只有兩種可能,一個,這魔法確實如此厲害,但操縱一個祭品去殺另一個祭品獻祭,不僅沒必要,且需要龐大的魔力放在操縱傀儡上。第二個,很顯而易見了,伊恩根本沒那麼強,就像他先前猜測的那樣,他的能力,光是維持魔法操縱那把月刀,就用盡了全力。更別說現在,重傷之下,還要強令他玩這不必要的殺人遊戲。
這傢伙已經徹底瘋了,他雖然知道獻祭儀式高於一切的重要,但對啟策的仇恨此刻佔據了他的心,讓他不顧後果。啟策眼神一暗,他剛剛還皺眉沒有徹底殺死伊恩,但現在,他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於是,在伊恩那瘋狂的叫囂之下,他對流竄在魔力經絡里的詭異力量,沒有做出任何抵抗。任由那逐漸衰弱的力量艱難控制自己,轉過了身。他的雙腿上黑貓的魔法還在運轉,金色的光輝纏繞著,讓他可以輕易逃脫祭神台的引力。
映入眼帘的是趴伏在祭神台上的黑貓,它蜷縮在那裡,因為疼痛而微微抽搐,呼吸很弱,一團的身體毫無生氣。總覺得經常看到這一幕,啟策回憶起與黑貓相識以來的經歷,突然心生感嘆。這是個不要命的傢伙,卻又對活著有執念。他搞不懂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但現在,他忽然抓住了那一點。
或許,它不要命是為了某個人,對活著有執念也是為了某個人。
「為自己活著不好嗎?」啟策低聲說,黑貓將視線轉向他,它聽不太清楚外界的聲音了,因為那些流出去的血帶走了它太多的力量。
「……」它想說些什麼,但張開嘴,只有茫然的空白。其實黑貓也不明白自己的靈魂,那充滿了太多的矛盾。它自認不是什麼捨己為人的正義英雄,也不想以拯救他人為己任。但不知為何,它的靈魂中充斥著巨大的空虛,彷彿不為了什麼而拚命,就感受不到活著的意義。
但它心裡又有著一種強大的執念,叫它無論如何活下去。它說不出來為什麼,索性不去想。只要活下去,總有一天,它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