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暗流涌動
何滿子一個人站在見芳樓上望著滄池發獃，輕吹來的微風有些微涼，她交叉放於胸前的雙手輕輕撫了撫雙肩，但仍沒有想要加件衣衫的意思。
近幾日，正愁著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為李太白增的詩編曲——與李歸年合作多次，自己所唱曲目幾乎都出自他之手，這次想嘗試些新鮮的曲調。
卻聽一陣紫蟬跑上樓的腳步聲傳來，轉過身：「我不是叫你不要隨便上來打攪我嗎？」
紫蟬雙手舉於胸前：「姐姐！賀智黎前輩來信了！這是許內人讓太監從大明宮帶過來的。」
何滿子接過信，拆開一看大喜：原來上次曹燕娜姬出宮前往流光殿時，無意中提到何滿子正愁著找不到滿意人選編曲之事，病重的顏麗冰的丈夫良悟中聽到后，便用筆紙自己填了一曲讓何智黎一起送進宮。
良悟中年幼時曾在泉州生活，當地動聽的小調很多，他選取一曲《春華嘆》稍作更改變成新曲，精通音律的何滿子看著便不自覺地走到古箏邊，拉開上面用來遮塵的白紗巾，撫動琴弦全神貫注地彈了起來，伴著琴聲，紫蟬輕輕地將掉在地上的紗巾拾起后便下了樓……
公元743年（天寶二年）3月26日，廣運潭正式落成，此水陸碼頭地開通不僅緩解了日漸劇增的長安人口每日必須的物資，也降低了國外物資運入長安的時間，天下之財貨從四方涌聚於此，將使長安貿易更加便捷，大唐的聲名也將得到遠播。真乃造福萬民、造福後世之偉業！
為此！玄宗特地在望春樓下舉辦歌舞與民同樂，已解禁的禁苑內，百姓們攜帶著食物從四面八方趕來，詩人文豪們攜帶妻兒駕車前往，文武大臣追隨著皇親國戚和玄宗一道入駐望春宮，如此盛大之景，望春樓外十幾里內從未有過。
楊玉環因尚在出家為尼之期，沒有位份不宜在百姓面前伴隨君王左右，所以梅妃、柳婕妤、何滿子、許和子、杜昭儀和曹燕娜姬等一眾妃嬪盛裝伴玄宗在兩岸萬千百姓的目光中乘船於江上，讓緊跟在後的百位梨園女弟子合唱，正值玄宗將三月三日的祓禊節改至今日，興緻高漲的百姓，有些便脫去衣衫跳入江里洗濯去垢，消除不詳。一時間，望春樓陷入一片歡騰之中——歌舞聲、歡呼聲交織在一起，彷彿此地已是人間樂土，處處皆是笑語歡聲，好不熱鬧……
正當人人都陶醉在廣運潭上響徹雲霄的盛世歡舞時，留在未央宮的清清正等著夜晚的到來——祭春和慶廣運潭一併舉行，玄宗在望春宮設宴三日，未央宮內的內人和侍女們多數已一同前往，清清為了活命聽任鴻方的話留在未央宮——今晚她要完成主人所交代之事。
雖整個未央宮除了巡邏的士兵外，安靜得如同幾十裡外荒廢的秦宮。為防被人發現，清清還是等到了亥時才一個人偷偷帶著梯子準備爬牆溜出未央宮，在去望春樓前，任鴻方就告訴她靠近寢殿西側的宮牆樹木眾多，穿入其內架上竹梯爬出，是不會輕易被士兵發現的。
清清穿著黑衣扛著竹梯往西側趕時，正好禁舞多時未參與演出，沒有前去的梅可兒正準備前去壽王幽會，看清清帶著個竹梯偷偷摸摸的，梅可兒很是好奇，正想上前問個清楚時又想：自己現在去私會壽王本就不該讓人知道，還是悄悄跟著看她到底在幹什麼吧！
梅可兒一直跟著清清到了西牆，只見到牆角，清清便穿近一處濃密樹叢，不細看更本不會發現，梅可兒蹲下細看，在不時傳來的唰唰聲中，清清早已藉助竹梯爬上了宮牆。看得出有人早已詳細地告訴她如何爬出再爬回，上去之後清清把竹梯往上拉再放到牆的另一面，爬下去后再收起。梅可兒盯著她灰溜溜的樣子不禁想笑，暗想：這未央宮除了自己，竟還有這奇怪的翻牆怪事。
隨後，梅可兒原路返回去與相會。
荒宅內，樹影婆娑。壽王早已到此等候多時，梅可兒將剛才看到的事告訴壽王，壽王先是一驚，懷疑是不是有人發現了他們私會的事，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這事與他們打不著邊兒，忐忑中壽王道：
「我看這幾天我們還是暫時不要再見，以免發生什麼事，受到牽連查到你我就不好了。我是孤魂野鬼被拋棄之人，現在想護你不成反而害了你就更不好了！」
梅可兒聽說有一段時間不能和壽王相見，難捨之情浮於臉上，但同時，她也清楚其中厲害，輕輕將頭靠在壽王肩上：
「王爺！如今我已是你的人了，即使你被所有人拋棄，做了孤魂野鬼，那我就陪你做孤魂野鬼，要我拋下你，除非我死.……」
「說什麼呢！不許說傻話！」壽王用手輕輕捂在梅可兒臉上，「如果……如果我們的愛情真的要用生命來換取，我絕不會讓你去犧牲的！作為一個皇子，頂天立地的男兒，我會用我的行動以及我的生命來愛護你……絕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王爺！「梅可兒緊緊抓住壽王的手，眼淚在眼裡打轉，「不要說了，我不想聽這些話，別說了！「
壽王將雙臂收緊了些，想將梅克爾緊緊地攬住：「好！不說了，不說了！我們還是做個暗號吧！」
「暗號？什麼暗號？」
「如果以後你過來發現我突然不在的話，就在那兒…」壽王指著草叢邊上的一塊碎石，「劃上一劃，表示你來過，然後趕快回去，絕不能高聲叫喊。如果你在過來的路上發現有什麼人跟著或看到，就趕緊找個借口糊弄過去，然後乖乖回去，不許再過來。我要是趕到這兒發現你來過，或你被人跟著回去了，我也會在那上面劃上一劃，表示我來過，你若看到也會安心，再過兩天沒什麼事我們再按時過來，好嗎？這樣會避免很多意外的發生！」
「好！」……
落魄的皇子因為妃子被父親搶走而膽戰心驚地愛護著一位自己心動的女子，而此刻，父親正在歌舞生平的望春宮裡設宴款待群臣，與多得寵幸不過來的妃子載歌載舞，早已把這個守著孤墳的兒子忘得一乾二淨了。皇家有皇家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尋常百姓有尋常百姓平淡的天倫之樂。權力給你帶去無上榮光的同時，也會給你帶去無法言說地苦難。我曾經試圖從宮裡所有人的眼中尋一個答案——在平安與兇險，滿足與野心真正擺在眼前時，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我一廂情願地認為多數人經歷或見過一幕幕血淋淋的鬥爭后，都會選擇平安與滿足，但我錯了！他們無時無刻都在等待著時機，如一群還為長出翅膀的毛蟲，成群結隊一堆一堆地在深宮裡蠕動著，夭折者眾多而成蝶者少之又少，即便如此，面對著一批批死去的同類的屍身，他們變得更加興奮而不是有所收斂，沒有人願意反思或去停止這宿命的無限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