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

  一日,祖師講道,忘塵陪洛靈坐在棵大樹下聽著,而紫靈則是趴在忘塵懷裡同樣是在認真聆聽的。


  以前未曾變作過人形時,紫靈還沒覺得祖師講道有什麼,而今化過人形又重新變回狐身,她聽著聽著,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好似明白了許多,知曉了該如何才能變作人形。


  祖師講完道,便是讓眾人都退散了,唯獨留下來孫悟空。見狀,忘塵倒是有些好奇,正好背靠大樹坐著正舒服,他也便沒急著離開,而祖師視若未見,任由他和洛靈留了下來,當然還有那隻小狐狸——紫靈。


  見到其餘人都已經離去,祖師對著孫悟空道:「悟空,你怎擅自外傳我教你的本領?」


  孫悟空心想定是自己傳了變化之道給小狐狸讓祖師知道了,也不辯,叩道:「還望師父恕罪,恕罪!


  祖師也沒去理孫悟空,反又道:「忘塵,三千道藏你可都已熟誦記下?」


  「師尊,徒兒都已銘記於心!」聽祖師詢問,忘塵忙站起身,他拜入門中一直依言通讀三千道藏,如此多年過去,早已記得滾瓜爛熟。


  「嗯。」祖師聞言點了點頭,然後才對孫悟空道:「我也不罪你,但只是你去吧。」


  孫悟空聞此言,不知怎麼的就滿眼墮淚,悲聲道:「師父教我往哪裡去?」


  「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你這一去,定生不良,憑你怎麼惹禍行兇,卻不許說是我的徒弟……」祖師背過身去,看著樣子已然下定了主意,續而又伸手掐算了下,嘆道:「忘塵,你也一併下山吧!」


  「師父,再受悟空一拜!若悟空惹了禍事,縱然粉身碎骨化作虛無,也絕口不提師父一字!」孫悟空見祖師心意已決,竄到他面前,重重的扣了個響頭,縱起筋斗雲,徑直便欲回東海,卻是被忘塵的話語暫時給阻了下來。


  「孫兄,既然師尊也令我下山,不若晚些時候咱們結伴而行,可好?」忘塵不知道祖師為何讓自己也一同下山,不過想著孫悟空教紫靈變化之道與自己也有些關聯,不由喊了句,更何況當日稱兄道弟可絕非什麼玩笑之語。


  太靈今天不知是怎麼了,沒有心思煉丹,甚至連祖師講道也沒有去聽,她托著腮幫默默發獃,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太靈做了一個夢,夢裡頭有一座橋,有條河,有塊石頭,還有那成片的妖艷花朵。


  「不,不要!」也不知道太靈又夢到了什麼,她略顯恐慌的叫喊了幾句,緩慢睜開眼睛,有些奇怪視線里怎麼是黑漆漆的,望著那輪明月,她才明白過來,原是夜來了。


  「忘情丹,忘情丹!我真笨,沒有忘川之水作引,又怎麼可能煉出忘情丹呢?」太靈自言自語著,揉了揉那有些脹痛的腦袋。


  「若有忘川之水,又煉忘情丹做什麼呢?」夜空里不知是誰的聲音。


  「也對,忘川水,忘情水……」太靈神情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憶起了什麼,突然她沖著某片斑竹林叫了一句:「忘塵,你快給我出來,別以為躲起來師姐就不知道是你了!」


  「師姐!」斑竹林中走出個人影,不是忘塵還能是誰,他是來道別的。


  「來,忘塵,師姐陪你去山崖上看看月亮!」太靈不知怎麼的,看到忘塵,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他身邊,說著話便要朝山崖的方向走去。


  「師姐,我要下山了!」伸出手,忘塵將那邁動步伐的太靈拉了回來,目光不經意間就落到了她額上的白花印記。


  「下山?」太靈好像還有些沒明白過來,不以為然的道:「下山就下山唄,又不是不回來。」


  太靈原本沒怎麼在意,可是說著話她自己倒是有些反應過來了,忙追問了句:「你的意思是下山後便不回來了?」


  「這是師尊的意思。」忘塵略顯無奈的說道。


  聽到忘塵的回答,太靈突然覺得自己心裡有些空落落的,難得有個人能時常陪她說說話,可如今卻要下山了。


  眼角有些濕潤,太靈原本以為自己不會落淚,可不知怎麼的淚水就瀰漫了出來,讓她不由就想起了無數年前自己才開啟靈智時那淚水的味道,花了三千年,她修成了人形,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拜入了師門。這一切,太靈原本以為自己都已經忘了,因為太過久遠,太過久遠,可而今她卻發現自己都是清晰的記得。


  「師姐,你怎麼哭了?」忘塵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太靈,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替她擦拭著淚水,擦著擦著,他的手就不受控制的觸碰了下太靈額上的白色花印。


  好像是最敏感的神經被觸碰了,太靈突然身子一顫,拉開了自己和忘塵之間的距離,眼神之中滿是種冷意,好像又變成了白天的她,手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太靈發誓,如果眼前之人不是忘塵,換作誰膽敢這般觸碰她額上的白花印記,那麼她必然與之不死不休!


  「師姐,我走了!」氣氛顯得有些尷尬,許久,忘塵還是這麼說了一句。


  太靈什麼話也沒說,月光下,她望著忘塵那遠去的背影發著呆,總覺得自己終究是遺忘了太多記憶。


  大情,皇后西宮。


  」王後娘娘,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回來啦!」玉后的貼身宮女見著那遠遠走來的人影,臉上先是一愣,續而一喜,快步向屋內跑去,嘴裡頭忙將這好消息告訴了玉后。


  玉后只有秦戰天這樣一個子嗣,聽著入山拜師修行的兒子回來了,她此時的臉色雖有些蒼白,不過心中喜悅自不必多言。調整了下思緒,玉后忙擦拭掉臉上未乾的淚痕,對著鏡子整理了儀容,然後她才是站起身來便向著外頭走去。


  「這就是皇宮,這就是皇宮,誒呀呀,比俺老孫的花果山可富麗堂皇多了,不過還是花果山好……」孫悟空在忘塵的邀請下也就沒有急著回花果山,反倒是進入了大情皇宮,他這裡瞧瞧,那裡看看,嘴裡的話就沒有停過。


  「孫悟空,這裡是皇宮大內,你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忘塵和洛靈沒開口說什麼,不過小狐狸紫靈倒是有些忍不住了,沒好氣的對著孫悟空說了句。


  「好,不嚷嚷,不嚷嚷!」也不知道是不是紫靈的話語起了作用,孫悟空撓了撓頭,還真是閉上嘴巴沒再說什麼。


  見此情形,忘塵不免笑了笑,不過旋即他看到了迎面走來的玉后,趕緊上前幾步,嘴裡道:「母后,孩兒回來啦!」


  「天兒!」玉后將忘塵拉身邊,仔仔細細打量著已經同她一般高的兒子,臉上滿是慈愛,嘴裡不由感慨著道:「想當初拜入太一學宮,你也就四歲,現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


  忘塵離開了,洛靈自是沒有了繼續在太一學宮待下去的打算,故而便一同回來了,見到玉后她乖巧的道:「母后!」


  玉后一手拉著忘塵,一手拉著洛靈,將他倆彼此的手交疊著一起,看了看兩人,臉上的喜悅更多了,眼中似閃過一道亮光,她開口道:「洛靈,你和天兒如今都已經是長大了,該是時候選個良辰吉日將你們的婚事給辦了!」


  「婚事?好,辦婚事好,俺老孫……」孫悟空彷彿對於什麼事都異常好奇,聽著辦婚事,不由拍著掌稱起好來。


  「天兒,這位是?」玉后之前注意力都在自己兒子身上,現如今看到那站在後頭的孫悟空,著實小小被驚了一下,不過她畢竟見多識廣,很快便鎮定了下來,開口詢問了句。


  「母后,這位乃是孩兒的同門師弟,他名為孫悟空,本領可大著,此番與我一同離開了師門!」秦戰天原本聽玉后提起他和洛靈的婚事,正想著扯開話題,倒正巧孫悟空稀里糊塗下幫了個忙,於是也樂得出口解釋了起來。


  御書房,房內有三人。


  「戰天,這麼說此番你下山便已算是出師,日後便不回太一學宮了?」玉后細細聽著秦戰天說完下山的緣由,方才開口道。


  「如此也好,自從戰天當年拜入太一學宮,一年裡能回來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他畢竟是大情的太子,如今下山出師倒是正好繼承大統!」說話的是秦異,對於自己兒子現如今這種狀況,他倒是樂意見到,原本正打算讓秦戰天回來,這下都正好不必多此一舉。


  「父皇,我一路上聽聞,過百諸侯國結成聯盟,欲派軍攻伐我大情,可是真的?」秦戰天先是點了點頭,算是默認是自己母后和父王的說法,想著自己回皇宮的路途中,靈都百姓紛紛在議論百盟攻情,於是他此時不由問了出來。


  「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諸侯國罷了,不足為慮!戰天,明日起,你便在武安君墨起帳下聽令,一將功成萬骨枯,只有戰火才能最快的磨礪出大情的君王……」秦異意有所指,說著,說著,他卻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玉后見狀忙上去拿出塊絲絹。


  「父王,你沒事吧。」秦戰天見狀有些奇怪。


  「沒事。」秦異擺了擺手,讓秦戰天先行離開了御書房,玉後手中的絲絹攤開,那雪白中的血紅顯得分外刺眼。


  東宮,朱雀樓,洛靈想到之前玉后說的話,感覺自己的臉上又微微發燙起來,於是乾脆來到了窗前,讓那風兒吹拂著自己。朱雀樓高十餘丈,洛靈此時身處在最高層的暖閣,舉目而望仿若一切都在腳下,不過她似乎沒有在意這些,獨自喃喃自語著:「三個月後……」


  城南外大營,武安君墨起帳內。


  「太子。」墨起揮退了左右部將,望了眼一臉書生氣的秦戰天,他眼神極其細微的變動了下,雙手抱拳道。


  「墨將軍,我的來意想必父皇都已告知與你,既是武安君麾下小卒,又何敢當太子之名。說來子御當年確因我之言離開了太一學宮,又從墨家出走,將軍日後便叫我墨忘塵!」看到武安君墨起,秦戰天不免想到了多年前的玩伴墨子御,不由如此道。墨子御乃是墨起獨子,自小痴迷機關傀儡之道,本為太一學宮弟子,后在秦戰天的支持和肯定下離開了靈都,拜在雲夢山鬼谷門下。


  「子御!」墨起似被勾起了對兒子的那縷思念,嘴裡低不可聞默念了下,不過很快他又是道:「提那逆子做什麼,他出離墨家不敢回來見我,那便不再是我墨起的兒子……」


  墨起帶著忘塵見過諸將,領著他簡單熟悉了一下軍營,突然陣陣嚎啕聲從某一方向傳來,忘塵略奇,小聲問道:「墨將軍,這是?」


  「過去看看便知!」墨起大有深意的看了忘塵一眼,也不多說什麼,邁步便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手起,刀落,頭顱拋,望著斷頭台上鮮血淋漓的一幕,忘塵臉色不知不覺中變得有些蒼白,許久,看看一條條生命就這般在自己的注視下逝去,他乾嘔了聲,有些想吐,卻沒有吐出什麼。


  斷頭台上還剩最後一名犯人,他披頭散髮看不清面目,跪在地上似已經失了魂,沒胡亂叫喊什麼,頓時此處清靜了許多。墨起看了忘塵一眼,高舉起只手,沖著那行刑官命令了一聲:「停!」


  斷頭台,鮮血瀰漫,眾將士環繞,充斥著一種殘忍又肅穆的氣氛。突然,墨起又開口道:「還沒有殺過人吧?」


  忘塵知道墨起是在問誰,想張開嘴來回答,可又似乎暫時失去了說話能力,只得搖了搖頭,算作了回答。


  「這些都乃敵國派遣到靈都的內應,若不殺他們,便被他們所殺!」墨起看著忘塵輕輕笑了笑,似回想起來當年的自己,他先簡單的解釋了句,然後拔出腰間的佩劍遞給忘塵,嘴裡冒出三個冰冷的字眼:「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拿著那柄劍,忘塵感覺自己的手有些發顫,而此時那圍觀的眾將士早已經低聲議論了起來,紛紛猜測著這少年是誰,為何會出現在他們的大將軍身旁。


  「不就是處決個犯人么,怎如此磨磨唧唧!」


  「可不是,如果他這樣子上了戰場,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小聲點,那少年一臉書生氣,哪可能如我們這般……!」


  ……


  忘塵耳聰目明,是以聽清楚了那此起彼伏的議論聲,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向前邁動了一小步,這對於別人而言或許是一小步,可這又是一大步。


  「為君者當殺伐果斷!」看著眼前的敵犯,忘塵想起昨日父皇說的最後一句話語,將那劍舉起,他的心卻是劇烈跳動。忘塵未曾殺人,祖師更未曾教過他如何殺人,沒想到來到墨起麾下,他要學的第一件事便是:殺人!

  「殺!殺!殺!」忘塵低吼了幾句,那聲音似不像是他發出,顯得那般陌生,眼睛有些模糊,不知是自己閉上了還是那四濺的鮮血太過於刺眼。


  看著那癱坐在斷頭台上,大口呼著氣的忘塵,墨起難得笑了笑,他做了個手勢,頓時那些圍觀的將士紛紛退去,此時只剩下了他和他。


  「起來!」走到忘塵身邊,墨起臉上的那絲笑意早已消失,冷漠的話語聲響起。


  「是,將軍!」忘塵咬了咬牙,想要站起,卻感覺雙腿沒了力氣,試了好幾次終於是以劍作為支撐站了起來。


  「你要走的路還很長,將此處收拾乾淨。」墨起拿回忘塵手中的劍,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去一段距離,他又回頭說了句:「三日後出征迎擊百國聯軍,你可選擇,去,或是不去!」


  朱雀樓,暖閣。


  閣內暖洋洋的,當初特地為了洛靈而建,可忘塵此時卻是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望著夜空,他腦海中卻是依舊在不斷回想著那白日軍營中發生的一幕幕。一切宛如一場夢,忘塵到現在都有些不敢相信那一幕幕是真的,可那確是真的!


  門被輕輕推開,洛靈走了進來,而忘塵卻猶如未覺。


  「怎麼啦?」洛靈在忘塵身邊坐下,看著他一臉失神的樣子,話語聲中帶著絲擔憂。


  「沒什麼,只是忽然覺得有些冷!」忘塵見到出現在自己身旁的洛靈,先是一愣,然後搖了搖頭,臉上擠出了點笑容。


  「我冷時你便抱著我,而今你冷,我便抱著你!」洛靈說著伸開雙臂環在忘塵腰際,將自己腦袋貼在他胸前,看起來倒是有些弄不明白是洛靈在抱著忘塵,還是忘塵將她摟進了懷裡。


  「我不是身子冷,而是,心冷!」忘塵注視著洛靈,沒有挪移開目光,不知不覺中腦海里那一幅幅鮮紅的畫面竟是淡去了許多,他雙手用力緊緊摟住了洛靈,似想要將自己和她糅作一體。


  「只要你我心中有彼此,不管是身冷還是心冷,抱緊點,抱緊點就不冷了!」洛靈被忘塵緊緊地擁著,甚至感覺到有些窒息,不過她卻是雙手牢牢環著忘塵的腰,臉貼著臉,緩慢而又堅定地說著。


  去還是不去?腦海中,忘塵突然想到墨起將軍給出的選擇題,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除了去,依舊是去。伸手撫了撫洛靈的柔順的髮絲,忘塵知道有些事是必須要告訴她的:「我今晨去了墨起將軍的營地!」


  洛靈輕輕嗯了一聲,她知道此時自己只需認真聆聽便好,故而也沒多言什麼。


  「我殺人了,雖然那只是本該處決的敵犯,可這雙手終是沾染上了鮮血!」忘塵的話語有些低沉。


  洛靈聞言,身子輕輕顫動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是用手輕輕拍了拍忘塵的後背,似在安慰,許久她開口道:「有些事總是無法避免的!」


  「是啊,無法避免!」忘塵似有所感,可能是覺得此時在暖閣內太過於壓抑,他抱起洛靈向著更高處走去。朱雀樓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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