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3回家
緣惜跑出校門，茫然的埋頭慢走在校門口的大街旁。來來往往的人和閑聊聲從身旁擦過，年少的學生、年輕的男女、一同出行的家庭，無外乎總是家長里短、衣食住行，彷彿每個家庭、每個人都生活在理所當然的幸福中。溫暖昏黃的光芒從街旁櫥窗里灑落，公交車嘎吱的在人行道外停下，喧鬧的聲音像潮水一樣包圍著她。她站在路旁，看著大街對面的櫥窗就像水晶宮的牆壁一樣剔透閃爍。
凌煙也走到一旁，引得路人不住側目，也讓小緣惜感到了微妙的壓力。凌煙俯下身來，輕柔的說道：「怎麼了，又對爸爸有什麼不滿嗎？」
「不，其實也不是……」緣惜喃喃說道，低著頭。
凌煙牽起她的手，走到人行道旁院牆下的長椅，又去一旁的商店買了兩隻冰棒。她扶著裙子在一旁坐下，將兩隻冰棒遞了過去，笑道：「想要哪一個？」
緣惜撇過頭來，臉上仍是落寞，但心情似乎已經平復了許多。她拿過一隻檸檬味的，兩人拆開包裝袋，將甜甜的冰棒輕輕嘗了一口。
「其實，我更喜歡檸檬味的。」凌煙輕輕微笑道——她的是水蜜桃口味。
緣惜有些怔怔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檸檬味冰棒，有些矜持的嚶嚀了一聲：「嗯……我該問一下的。」
凌煙只是舒緩的一笑，伸手捋了捋小緣惜的鬢髮，輕聲問道：「對爸爸做的事情有什麼意見嗎？」
緣惜頷首蹙了一下眉頭，臉上流露出一股隱憂：「我又怎麼說得清呢？雖然家裡的狀況好像會得到改善，但我看爸爸的狀態好像和以前又沒有多少區別。我……有時候還是能看到以前那幫放貸的人，在學校或我家附近轉悠……他還是像以前那樣經常忽然出門很久才回來，有什麼事情也不願意說出來。」
她嘆了口氣，茫然道，「大人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呢？我也知道錢不是萬能的，可是……爸爸拿到的錢不夠填完欠下的債嗎？他為什麼還要和那些人糾纏不清，為什麼還要干這跑船的工作呢……」
緣惜抬起頭來，惘然的看著忙碌的大街，嬌柔的眉宇依然微顰。凌煙握起她的小手，輕輕咬了一口冰棒，也有些茫然。
「你的擔心也有道理，不過……我想我們還是要和你爸爸直接談一談。」她說道。小緣惜也點點頭：「嗯……我說話是不管用的……」
說著，小緣惜轉過頭來看著她，有些疑惑又堅定，「是不是小孩子說的話，不論有沒有道理，大人都是不會聽的。」
凌煙笑了笑，心中閃過許多念頭。她想說，並非所有大人都這樣，但說到底，這取決於父母和一個家庭的境界和積累。她摸了摸緣惜的小腦袋和小耳朵，輕輕笑道：「是啊，很遺憾……往往越是對自己失敗的人生感到不甘和迷茫的父母，就越是無法聽進兒女的話。」
「畢竟他們只能在自己子女身上找到身為大人的尊嚴了，是嗎……」緣惜茫然的喃道。
「是啊，儘管他們可能並沒有歹意……但是，我們的父母都只是普通人。普通人中的大多數都並非成功者，都有著很多缺點，這些人就是我們的父母。也許人類社會給親子之情賦予了太多理想的意味，使得孩子們總是希望能從父母身上找到世間的一切真善美。但實際上，從生物的角度來講，只要父母保證孩子健康溫飽長到成年，就算能在生物競爭中及格了。」
凌煙又無奈的莞爾，安慰的牽著緣惜的小手。緣惜沒有說話，只是眉宇微顰，望著前方出神，半晌才喃喃道：「但是……人並不是普通的生物……」
凌煙默默看著緣惜，能夠理解她心中的感受。雖然理智上她知道自己的父母也並非完人，但內心深處又何嘗不藏著根深蒂固卻難以察覺的期望和刻板印象。甚至從理智上，她也無法想象父母萬一鑄成大錯后的情況，她是否能比緣惜更快的接受現實也未可知。
她也輕輕一嘆，牽著緣惜的手，微笑道：「好吧，先回去吧。我還有元空哥哥，會和你爸爸好好談一談的。」
緣惜「嗯」了一聲，乖巧的讓凌煙牽著，又細若蚊聲的說：「……謝謝……只要能一刀兩斷、重新開始就好了……」
凌煙看著她，在她柔弱的小臉上，有著超過同齡人的堅強和早慧。凌煙欣然又溫柔的笑了笑，握住了她的小手。兩人一起向學校返回。
看到緣惜后，南先生並沒有責備，只是苦澀又無奈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緣惜也只是埋著頭、嘟著嘴，沒有說話——兩人沒有爆發任何形式的衝突或爭吵。在鄭重的謝過大家后，南國英便要牽著小緣惜離開。
「好自為之。」元空淡然說道，意味深長的。
「是，謝謝。」南國英略顯木訥的點點頭，有些茫然和微妙，卻也若有所思。
目送父女兩人離開，只見緣惜由父親牽著，走遠后又默默回頭看了大家一眼。雖然沒有說什麼，卻又有萬端的感情和思緒在其中。
「走吧，回家咯。」阿姨盈盈笑道。妹妹們雀躍的一陣應和，元空剛準備開口，小玉卻沒好氣的說道：「哥哥，你都兩天多沒回家了。」
「啥，我不是在家嗎？」
「我說的是和我們一起回山莊。」小玉抱著雙臂，不悅的瞥了一眼哥哥。
「你這是歧視我原來那個家啊。」元空狡黠道。安蒂也煞有介事的一笑：「你們可要尊重哥哥的獨立性喲，好歹他年齡也不小了，而且你也不要太依賴他，兄控太嚴重可不好的。」
「安蒂姐姐……你沒資格說我吧。」小玉無奈的一嘆，瞥著安蒂，卻不知為何又有些難為情，漂亮的臉蛋帶著一抹微紅。她看向凌煙，又一本正經的嘆道，「還有凌煙姐姐也是，你們可要以身作則啊。」
「難道我沒有嗎？」凌煙嫣然一笑。
「總之……」元空這時趕緊和顏悅色的說，「我現在還有要緊事，約好了和人見面，你們就先回去吧。」
「又有正經事啊……」妹妹們都一嘆。只有阿姨溫柔的笑道：「好啦好啦，記得早點兒回家哦。」
看著阿姨的Lagonda Taraf遠去，凌煙也瞥了元空一眼，關切又隱約有些不滿：「又有什麼要緊事呢？」
「花不了多長時間的。」元空只是十分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