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大洪水
元空站在電梯內，明媚的陽光從幕牆外灑下。少將站在一旁，拄著黑色的螺紋手杖、平視著前方，好像在想些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想。
「剛才薩瑪利亞來電話，那邊工作很順利，大概吧。」元空打趣道。
「歐洲那邊已經有信息送回來了。」少將說道。
「有什麼重要發現嗎？」
「不久前，『食人魔』確實曾經藏在那個勤國旅分支的地下基地中，只有『山鷹』和極少數親信才知道他的存在。至於『山鷹』……由於我們的進攻行動，他借著橫斷山脈的掩護逃亡南方，計劃一直到達緬北。」
「緬北？」元空有些好奇，「部落武裝林立、國家統治薄弱的法外之地，確實很適合作為逃亡到境外的第一站。」
「是的，而且西方、尤其是美國長期援助當地民族武裝，尤其是克欽軍。『山鷹』到了當地之後就會有人庇護他。」
少將說道。這時電梯停下，電動門哧的一聲打開，兩人又走在幽暗的走廊里。
「他的逃亡之路從一開始就有境外的援助吧。」元空揶揄道。
「是的。有消息顯示，洛班·科熱米亞斯基就在緬北等著他，他的出逃顯然也有這個國際戰爭大掮客的協助。勤國旅和『食人魔』到目前的行動都少不了這些戰爭販子的支持，科熱米亞斯基就是其中出力最多的一個。」
「所以我們什麼時候去幹掉他呢？」元空狡黠的冷笑了一下。
「先集中精力防範敵人對鳳凰城和開放周的襲擊吧。」少將冷淡的瞥了元空一眼，自顧自的徑直前行，「我們還要和時間賽跑，要立刻分析送回國內的信息。開放周的開幕式就在後天了，而『食人魔』依然潛伏在中國。基於現在的情況用排除法來推測，我們認為他並沒有離境。」
元空沉默了一下，又說道：「你覺得它到底有什麼目的？」
少將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漠然又有些意味深長：「首先，它的目的和政治毫無關係，和恐怖、分裂、宗教激進主義也無關，這些都只是它的手段。它的行動，也許也只是一個更大的計劃的一部分，是一個引子，只是這個計劃還無他人知曉。否則，它的行為不會如此怪異，不會看上去如此沒有目的和章法。」
少將繼續前行，娓娓說道，「對於其他強力部門來說，這是一種非常規的敵人和威脅，是很難對付的，但也是我們本來的職責範圍。『食人魔』有著漫長時光所賦予的狡猾，有著強大的能力，以及堅定而特殊的未知目的。縱然你有著強大的毀滅性力量，可惜這世上的事情並不是靠暴力就能解決的。」
兩人來到一間幽暗的會議室里，元空看見了兩個熟面孔——阿薩德教授和馬教授，馬教授理所當然的從嫌犯成為了座上賓，阿薩德教授不知何時被從國外請了回來。元空突然覺得兩位教授十分相似。兩人一見到他和少將，也都立刻恭敬的起身。元空的鐵腕手段和冷峻給兩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那種壓迫感完全不遜於少將這個位高權重的老人。
少將在會議桌的一端坐下，示意兩位教授就坐。元空倒是十分自覺的坐下了，望向兩位教授微微一笑：「兩位教授都別來無恙吧。」
「當然，當然……」馬教授忙笑道，有些緊張和尷尬。
「那麼，有什麼需要我知道的嗎？」元空又望向少將。
兩位教授交換了一下眼神，阿薩德教授停頓了一下，神色變得鄭重起來：「起初，我認為『食人魔』的目的是找到與弗栗多或者因陀羅有關的東西，畢竟邪教徒都喜歡追求強大神祇的力量，比如因陀羅的『金剛』。後來我才意識到，它的目的確實和因陀羅有關聯，但並不像我所想的那樣簡單。」
阿薩德教授看著元空，元空也只是平淡的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晨星會的教義比較獨特，它試圖將人類所有的神話和宗教體系都囊括在一起。有很多神靈的名字都出現在晨星會的典籍和聖訓中，但也有很多名字沒有出現，因為祂們的事迹都被附會到其他的神身上。其中最典型之一就是因陀羅，祂作為早期的吠陀主神，在印度河古文明有著最崇高的地位，而祂的名號和事迹幾乎都被附會到晨星會所崇拜的一位主神身上，也就是晨星會最主要的神祇、那位『明亮之星，早晨之子』的父親，也是紅龍撒旦的兄長。」
元空看著兩位教授，顯得很是感興趣——這些奇怪的教義聽起來就像是奇幻小說里的設定一般，而晨星會卻敢於堂而皇之的當作基本教義。他說道：「其實……昨天我在龍裔聖地和『巨魔』一戰時，曾因為晨星會所埋伏的巫術而差點兒負傷。當時，我曾看到了十分奇怪的景象。」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包括附近普蘭縣基地的人員甚至山外的牧民。」少將沉聲說道，冷冷的看著元空，「我們的衛星、高空航空器和其他的設備也都探測到，當時在聖山周圍出現了範圍廣闊而強大的特異點。」
「是的，當時我看到山脈和高原都變成了大海和群島，一隻白龍在聖山上擊敗了一隻黑龍。黑龍的失敗引發了大洪水，毀滅了成群的宮殿城堡。大洪水漫過喜馬拉雅山脈，奔向山脈南麓的大陸……」馬教授喃喃說道，迷茫又深長，看著元空的雙眼在陰暗中閃著光。
「這就是吠陀神話中，因陀羅戰勝弗栗多的那一戰。」元空也意味深長道。
「是啊……我們都知道大洪水幾乎貫穿人類的所有神話和宗教體系，但是除開一些……沒有流傳到今天或者不是很主流的文明——很抱歉我只能這麼說，古印度文明和中華文明中的大洪水神話卻和其他文明的有些許不同。」
阿薩德教授又說道，拘謹而又認真，就像是在課堂上自顧自的講課一般，「實際上，現在已經有很多地質和考古事實支持一種理論。這種理論認為南亞次大陸和古中國的大洪水同西方的大洪水大致處於同一時期，但延續到更晚的時代。因為，在最後一個冰川期的末期，融化的冰川和增加的降雨導致古印度和古中國主要河流的源頭、也就是青藏高原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堰塞湖……」
教授顫巍巍的操作著會議桌上的虛擬鍵盤，不很熟練卻十分認真，少將正對面的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張青藏高原的衛星地圖。
「這個史前巨型堰塞湖的主體部分，就位於喜馬拉雅山脈和崑崙山脈之間。它形成的原因主要有三，其一便是冰川和降雨，其二是高原的自然地形，其三——是弗栗多用自己的神力將這些水都截流了。這也是為什麼弗栗多也被作為『乾旱』的代名詞。它的母親，也是早期吠陀神話和一些西方神話中的流水之母。如今，我們在那些受印度-伊朗原始語言影響的語言中——比如古諾爾斯和梵語中，仍能發現很多殘留的痕迹……」
「所以……？」元空善意的提醒了一下沉浸在講課中的老教授。
「哦……所以，因陀羅擊敗了弗栗多，也促成了堰塞湖的崩潰。這個史前巨型堰塞湖的水量是如此的巨大，它將古印度和古中國的大洪水時期往後延長了幾十甚至上百年。想像一下，這個堰塞湖就像是一個被世界兩大山脈夾在中間、置於世界最高處的一片海洋……」
阿薩德教授動情的說道，直盯著元空。元空雖然對於天地間的偉力並不陌生——畢竟他自己就算一個，但想到這樣的畫面依然讓他十分震撼。他還記得學校的課程曾講過，大洪水曾幾乎將遠古中原的丘陵和平原分割成一個個孤立的高地，中原的部落們隅居在各個山頭上，只能等待洪水自行退去。從山上看去，大地變成了汪洋——可謂是字面意義上的「滄海桑田」。
「確實，如果不是有史前考古和地質證據的支持，誰能想象這樣的事情。」少將也說道，神情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