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聖山巨龍
白光落下,往昔的光影隨之消散,元空覺得自己回到了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巨魔」看著他,彷彿眼中閃爍著驚愕和狂喜的神色,就好像終於悟到了夢寐以求的真理,半晌后突然大笑:「原來如此!果然如此啊!」
眾人又驚疑於「巨魔」突然的狂喜,只有安蒂和凌煙猛然回過神來,向元空那邊看去,一股隱約的力量忽然穿過她們的身軀——不止是她們,大家都感覺到了。突然,明亮的烈焰從從濃煙和黑暗中爆發,周圍的冰雪瞬間化為蒸騰的白霧。火光倏然衝出,飛竄的影子拖曳著烈焰和濃煙,激起飛砂和水霧,雖然籠罩其中難以看清,卻像是在飛速的爬行。
動力裝甲支撐著站了起來,「巨魔」看著飛速移動的影子,似乎已做好了最後的心理準備。機槍和加特林再次開始嘶吼,傾瀉剩餘的彈藥。兩道火舌如同長鞭,跟著倏忽的火光和影子而甩動。然而影子幾乎如同在地面上飛行,像拖曳著尾焰的導彈在雪地和廢墟上衝刺。即使彈雨擊中它,也不過是激起一陣撲騰的火苗和煙塵,無聲無息的消失其中。
而在塵土飛揚、橫衝直撞之中,影子的體格逐漸增長,也終於能夠辨別它的外形——那是一個好似鳥類又像是蜥蜴的怪物,三頭而六翼,翼爪遒勁,分叉的尾巴華麗而張揚,渾身如同金屬般堅硬而銳利。它的眼和口中噴吐著火光,龍頭鳥首上長著倒角和獠牙。它修長的脖頸上還有著許多傷疤與裂痕,流灑著熔岩般的血,噴薄著明亮的烈焰,隱約形成龍鳳頭顱的樣貌,一共七具。而它的身軀就如一個移動的熔爐,黑色的鱗羽和甲片在光熱中如白熱的金屬和熔岩,噴發這洶湧明亮的火光,迸射著璀璨閃耀的金剛,散發著橙紅色火焰和灼熱濃煙。鳳凰般的長尾隨著身影騰挪而擺動,隨風拖曳著火焰與煙塵的長河。
它的身軀越來越大,一路飛沙走石,激起雲山般的水霧,像飛奔的裝甲卡車般碾壓一切。哪怕是被火光與熱浪燎過,血肉怪物便化為飛濺的灰燼,只是無意的一撞,黑色的亡靈傀儡便在烈焰中迸裂。它奔踏著衝到「巨魔」跟前,肩高已幾乎與動力裝甲平齊,迎著瘋狂的火力揚起翼爪。
動力裝甲開啟火箭背包,試圖向後一躍。頭盔和面罩幾乎能透露出「巨魔」愕然而緊張的神色。元空的翼爪上突然伸出一根灼熱的長刺,就像戳破肥皂泡一樣輕易的擊破魔法護盾,齊刷刷的切斷了加特林和機槍的身管,切開厚重的楔形前裝甲。
損毀的零件和暗紅的血肉在「巨魔」面前飛濺,他一邊忍痛后跳,恐懼中混雜著激動,一邊掙扎喊道:「你終於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元空只是以一聲長嘯回應了對方,尖銳的利爪忽的捅穿了動力裝甲,像炫耀武功一般高高挑起。「巨魔」無力的橫卧在半空中,血水如同雨滴般落下,迅速在烈焰中蒸發。翼爪上突然烈焰一涌,動力裝甲分崩離析,肥碩的血肉如一堆乾柴般迅速燃燒,一世狂妄的雇傭兵就這樣迎來了自己的終結。
在垂死的掙扎中,「巨魔」的機械臂艱難的抓住了元空的翼爪,面罩在火焰中脫落,露出了不成人形的面孔。
「死……在你的手上我很榮幸……」
「巨魔」如漏氣的風箱般說道,沒有嘴唇的嘴巴似乎露出了釋然的笑意,在這一刻,從前所有的惡意和狂妄似乎從未存在過。
伸向元空的機械臂垂了下來,燃燒的屍體從長刺上滑落在地,它平靜的瞪著眼睛看著這個世界的夜空。元空不知道這種傢伙為何臨死前突然說出這些話,他現在的臉上也沒有靈活的表情能反應他的想法和情緒。或許,他只是這樣略顯複雜的看著這個陌生的對手死去。只是在「巨魔」徹底死去之前,他有片刻的功夫一窺對方的內心世界。
他抬起翼爪,若有若無的淡淡光芒從「巨魔」燃燒的殘軀上升起,飄進他冒火的鐵爪中。
隨著「巨魔」倒下,爪牙們徹底失控,像飛蛾撲火一樣朝著辦公室撲去。安蒂當即張開晶瑩的光膜,籠罩在辦公室殘留的結構上。血屍撞在淡淡的光球上,隨著絢麗的光芒化為飛灰。凌煙和姐妹們散開在護盾邊緣,迎戰洶湧的「喪屍大潮」,卧底線人也端著微聲步槍,傾瀉著所剩無幾的子彈。
沉重的低吼聲傳來,黑龍噴吐著火舌,弓身低伏像是在繼續著力量。隨著一聲呼嘯,血紅色的火焰如巨浪拍向辦公室的廢墟。
元空——此時或者該說,那個既像是蜥蜴又像是原始鳥類的神靈又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加巨大,明亮的烈焰如同熊熊山火從身軀上升起,濃烈的黑煙和橙紅色火焰至上半空,熱浪在空中和冷空氣交匯,幾乎要形成火風暴和高聳的蕈狀雲。他當即轉身,猛的一躍,貼著地面倏然飛來,一路撲起呼嘯的煙塵和雲霧。籠罩在烈火和煙塵中的身影迅速的增長,雙翼如垂天的火雲遮住辦公室上空。轟的一聲劇烈衝撞,巨大的鐵爪將黑龍提了起來。
火鳥倏的掠過廢墟,將黑龍丟在天坑外的地上,向著聖山的方向、貼著山壁迅速飛掠爬升。大家抬頭看去,聖山孤獨的身影高聳在西側的雪嶺之上。火鳥眨眼間掠過雪嶺,烈焰的火光照耀著白皚皚的雪原。由於他的體形還在不停的迅速增長,因此在肉眼之中他似乎並未遠去,然而當雄偉的身影繞過聖山一側時,大家才意識到他已經快和聖山一般巨大了。
他閃到山後,熔融的鐵爪抓住山壁,轟隆的撲在山體上。明亮的火光映耀著聖山琉璃般的身軀,照亮了昏黑深邃的天空,猶如拂曉之曦微。燃燒的巨翼在聖山上張開,如同火光形成的天幕,八條尾羽逶迤在山谷中,就像從聖山上流淌的火焰之河。高山終於再也無法遮擋他的形體,他像趴在自己的寶座上,從萬米的天空俯視著大地。光熱閃耀的身軀上散發著白熱的金剛和閃電,有如白日。
「我去……它要幹什麼……」英國線人出神的喃喃說道。安蒂和凌煙有一絲微妙的預感,兩人高喊:「所有人都向這邊靠攏!」
姐妹們頓時意識到接下來將發生什麼,連推帶拉的將倖存者們拖進辦公室僅剩的屋頂下。巨龍昂起它中間的那顆頭顱,似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呼吸聲如同珠狀閃電連綿的轟鳴,聚變爐般的巨口中閃耀著恆星一樣的光芒。
萬籟俱靜之中,耀眼的火海從空中降下,鋪天蓋地,如同神話中從天上倒灌的洪水。安蒂已經展開一層屏障,有如淡淡的薄膜將大家籠罩起來。轟!——火海的海嘯當空蓋下,猛烈的撞擊在屏障上。安蒂似乎腳下一滑,在巨大的衝擊力之下,辦公室僅剩的地上結構也隨著衝擊而向後移動了一段距離。眨眼間,建築物在屏障的邊緣形成齊刷刷而圓滑的切口,屏障之外的部分已消失不見。屏障之外一切皆無,只有一片耀眼的光熱沖刷著障壁,火焰和等離子體的湍流在劇烈能量形成的力場中迴環激蕩,也許恆星氣團內的景象正是如此。
馬教授和倖存者們都抱著頭,躲在任何能找到的障礙物之下,如同末日來臨前放棄了一切思考。光霧般的法力從安蒂高舉的手上流向屏障,她鬢角滴下一顆汗珠,姐妹們見狀回過神來,當即出手施展法力為她分擔。凌煙和維多利亞也將長劍插在地上,額外兩層稀薄的光膜和安蒂的屏障重合在一起。墨龍在光球內一陣盤旋,將屏障染上黑色。但即便如此,閃耀的光芒和熱力仍不住的刺透屏障,灼燎著大家的雙眼和面龐。
奔騰的火海吞沒了營地,掃蕩山谷,灼熱的光芒如同太陽照耀著連綿雪山。巨大的山岩在火河中順著山坡滾落,很快便隨著營地的殘骸焚毀在烈焰中——不論是血肉,還是山石和金屬,似乎一切都無法殘留下來。遠在山外的「梯隊」士兵們都注目著這驚人的一幕,所有機械和部隊都在上校的緊急命令下被召集了回來,這才免於被火海所波及。
紫鳶慢慢的走在山巔機場的跑道上,目光鎖定在遠處天際線上。儘管無法看清面紗之下的臉龐,但微蹙的眉宇和專註的雙眼卻含著難言的驚疑和茫然,明眸中倒映著遙遠的火光和那個光芒閃耀的巨靈。群山上的火光映亮了西側的天空,就好像拂曉已經降臨,太陽從西天升起。
白大叔沉默的臉龐上也是一股嚴峻,但是身為第二梯隊的資深潛伏特工,他遠比常人鎮定冷靜。他斜覷紫鳶的側臉和背影,說道:「你曾經見過這一幕嗎?或者說,你曾經認識那個年輕人嗎?」
「你知道他是哪裡人嗎……」紫鳶頭也不回,輕聲喃道。
「很抱歉,我可不能把別人的隱私隨意告訴第三方。」大叔微微一笑。
「我確實曾經認識他……很久很久以前……」紫鳶低聲說道,細語彷彿是穿越了遙遠時空的呢喃聲。
「我的上級或許會讓你去見他,但我們首先需要了解你。」
「如果就連我也不了解我自己呢……?」
紫鳶呢喃道,仍是茫然而專註的看著遠方,彷彿思緒已經飄到了雪山的另一邊,婷婷背影立在遙遠的火光之中。
終於,天際線上的火光黯淡了下去。大洪水般的火焰終於消散,安蒂嘆了口氣,放下已經有些酸疼的手臂。伊萊莎和梅爾文長處一口氣,疲憊的倒在辦公室僅剩的地板上。
屏障仍未撤去,因為在這樣的火災之後,不知是否還有什麼有毒氣體或危險源存在。大家四下看去,火焰仍繚繞在營地——或者說曾經是營地的地方。大地上蒸騰著熱氣和煙霧,就如火山口裡的場景。烈焰的海嘯似乎沖走了一切,且不論原本營地中的器械、車輛和建築,或鬆動的岩土和滿地冰雪,就連地形都發生了劇變,整個台地和山坡已被火海夷平。黑龍只剩一些黑色的骸骨和晶體,零落在坳地和山谷中。至於其他的人或物,早已無影無蹤了。
一聲悠揚而悅耳的鳴叫從天上飄來,抬頭看去,巨龍龐大的身影正隨著飄散的火光和灰燼而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