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9陌生來電
黑暗中閃過一道火光,映亮了一隻飛鳥和一個女性婷婷的身影。熊熊烈焰在黑暗中噴發,映亮了寬闊而高聳的洞穴。火焰在岩壁上奔涌著,地面上流淌著熔岩。黯淡的陰翳和烈火中,有一個似龍又似鳳的巨大身影籠,俯卧在黑暗的洞穴里。在它的身前,火海上的懸崖頂端,佇立著一個人影,飄動的金髮在火光中反射著熠熠的光澤。
巨大的生物一聲太息,強大的力量開始收縮,聚斂著所有的光芒和火焰,一切又重歸於黑暗中。
黑暗中又出現零星的燈光,是一條幽寂的街道。仲春靜夜涼意徐徐,人跡寥寥、燈火零零。一幢白牆藍瓦的大宅坐落在林邊院落里,沉浸在靜謐之中。
一位少女睡在窗下,睡臉安詳,白凈如同美玉,精美巧如天工。月白的髮絲披散在潔白的被褥上,窗戶緊閉著,皓月的光芒傾灑在她的身上。
忽然,夜風湧起,重重雲翳聚集、遮天蔽月。夜晚最明亮的光芒消失了,連萬物婆娑的夜影也沒入了幢幢黑暗中。一個黑衣的人站在林中樹上,身影藏在蔥蔥枝葉中,注視著不遠處的宅院,兜帽下的臉還罩著黑紗般的暗影。
晚風更加肆虐,突然有凄厲的嘶鳴響起。呼嘯的風粗暴的推開了窗子,少女從安眠中驚醒。她四下環視,朦朧的昏暗籠罩著一切,又好像有不知從何而來的火光恍然的映耀著黑暗中的世界。
嘶鳴轉瞬即逝,只剩一片可怕的寂靜。少女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空氣異常的沉重。她想撫著胸口安定一下心神,只覺得撫在胸口的手掌感覺到一陣黏滑的冰涼。她低頭一看,只見是一片暗紅的液體,在恍若冥世的昏暗微光下,她終於看清——
這是一灘暗紅的血。
冰冷的懼意突然穿透了她,冷汗瞬間就沾濕了輕薄的睡衣和長發。她無法抑制的喘息,驚慌的奔向父母的卧室。
然而父母卧室的房門卻被一團飄渺的黑影籠罩著。她用力搖動把手,門只是哐哐作響卻無法打開。而黑影卻順著走廊的牆壁蔓延,從走廊的兩頭聚集。她使出渾身的力量,驚恐又焦急的嗚咽著,只想打開門向父母求助。哐當一聲,門突然向後打開,她跌進了卧室,抬頭間卻看到了一幅恐怖詭異的畫面——夫婦二人在空中漂浮著,好像有兩條紅色的細線系住了他們的脖子,懸吊在天花板上。而在窗外,有數顆倒懸的頭顱——似是龍或者鳥,又似是人類,拉長的脖子從房頂上懸下。頭顱籠罩在濃煙般的黑暗中,橘紅色的火苗撲騰著,兩對碩大眼睛冒著火光,似乎在獰笑著瞪著她。
少女驚叫著退到房門外,呼吸愈發沉重窒息。黑翳從四面八方襲來,慢慢籠罩她的視野,昏暗之中只有那火炬一般的魔眼越來越清晰。突然,如炬的魔眼消失了,一陣風撞開窗戶,裹挾著黑影湧來,把一切都淹沒在黑暗之中。
凄厲的尖嘯、恐怖的嘶鳴,詭異的畫面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浮現閃回。燃燒的魔影籠罩著孤寂的宅邸。伴隨著驚慌柔弱的尖叫,一個纖細的人影在黑暗的無盡長廊里奔走。一隻青色的鳥飛臨——輕盈修長、飄渺如同雲翳的身影,颳起狂風捲起黑影徑直撲來,驅走了那讓人心悸的壓迫感。
元空突然睜開眼睛,他坐在機艙壁下的長椅上。昏黃的機艙里一切照舊,伴隨著不絕於耳的轟鳴和震動。
「真佩服你,這樣都能睡著。」黃龍揶揄道。
「見縫插針的休息可是一門技術。」元空冷冷說道——他臉色還是很陰沉。
「怎麼了,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維多利亞關切的看著他,一向英氣而美麗的臉上也顯得溫柔起來。梅爾文這時拐了她一下,小聲打趣道:「別趁著安蒂姐姐不在的時候下手啊。」
戰友們都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維多利亞和元空都只是不置可否的淡然一笑。機艙廣播里又傳來通知——機隊馬上就要到達基地了。
凌晨即將過去,夜雨還在繼續。元空坐在營帳中的長椅上,看著帳外嚴肅而又忙碌的跑道。直升機、加油機和地勤車的轟鳴聲,士兵們的呼喊聲,地勤們手中的信號燈,直升機的航行燈,汽車的車頭燈,跑道上的指示燈和營地里的探照燈——都交織在綿綿夜雨中。
雖然鎮壓行動已經結束了,但是緊張的狀態仍未消除,分遣隊的隊員也仍舊在帳篷里一邊休息一邊待命。面前的大桌上一片狼藉,煙缸里的煙頭都快漫了出來。麥卡利什和麥克莫納正同另幾名隊員一邊打著中國撲克一邊抽著雪茄,香煙的光點在幽暗中撲閃著。
相比之下,元空的休閑方式就健康多了,再不健康也無非是手裡的可樂和面前桌上的漢堡和燒烤,而且他也不參與聚眾賭博。他只是那樣安靜的坐著,眯著眼睛看著窗外,看上去愜意又安然,又好像一頭巨龍守在自己的洞穴里。
他回想著剛才的夢境,不知道這些光怪陸離的意境中藏著什麼深意,但可以確定的是,在這宇宙中的某處,事情開始發生了變化。
上校徑直的走了進來,還是照例不打雨傘。大家齊刷刷的丟下手中的事情,看向上校,他開門見山的說道:「待命馬上就結束了,再過一會兒你們就可以解散回去休息。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一些小事,元空你過來一下。」
元空跟著走到偽裝貨車旁,心裡知道上校所說的其實並非小事。上校轉過身來站定,又直接說道:「技術偵查人員已經確定了伺服器的地理位置了,是一家德國公司,但是在瑞士境內設置了一個代理伺服器……」
「掩蓋自己的真實地址嗎?」
「是的,很顯然他們很清楚客戶需要什麼樣的業務,他們精於此道。」
「我們找到了多少資料?」元空仍是淡然的問道。
「很遺憾,就像線人和那位叛逃者所說,這家公司對於客戶隱私和資料的保管十分嚴格,哪怕是針對客戶都是如此。我們雖然成功黑進了他們的伺服器,但是下載速度非常慢。更何況勤國旅已經開始刪除資料,我們沒來得及獲取多少。」上校沉聲說道,但並不顯得多麼失望。
「但這只是遠程刪除而已,我們依然可以通過物理手段獲取資料。」
「對,即使他們把資料刪得一乾二淨,但只要我們能獲得伺服器的硬碟本身,我們就能把任何被刪除的資料還原出來。但是,勤國旅賭的就是我們無法得到硬碟,或者說,他們以為我們不能。」
「但實際上我們確實有辦法……」元空微微一笑,若有所思。上校當即說道:「是的,這就是為什麼我來找你,通過你的私人關係。」
「私人關係?」元空只是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上校的意思。他確實有個很微妙的私人關係可以推進此事,只是此事顯然並非全靠私人關係來完成。
「我知道了,我這就給她……打個電話。」元空點點頭,有些微妙的一笑。上校也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狡黠,也說道:「我想她一定會幫你這個忙的,哪怕你平時不怎麼和她來往聯繫……另外,現在法國幾點了?」
「肯定不會太晚,再說,她也未必在法國。」
元空略顯無奈的微微一笑,走進偽裝貨車的貨櫃中。
他從自己的儲物保險箱中取出手機——按照「梯隊」內務和保密條令,這樣的私人物品在任務期間是必須封閉在指定位置的。他走出貨車,沿著跑道邊緣踱著步子,撥通了一個最近尚未聯繫過的號碼。
薩瑪利亞站在陽台上,雙手輕扶白玉欄杆。夜風徐來,靜謐怡人,托斯卡納的丘陵原野在夜色下一望無垠,就好像溫柔的綢緞和海洋,點綴著影影綽綽的草甸樹林和葡萄園。村鎮、城市和莊園城堡遠近錯落,燈火闌珊而寂寥,就像漁船的燈火散落在幽暗、平靜而無垠的海面上。
這一棟漂亮而精緻的古宅,坐落在錫耶納的城郊小山上,在陽台上可以俯瞰起伏的果園。莊園雖然古老,卻精緻如新,因為是卡羅勒斯的眾多財產之一。她最近一直呆在義大利,因為這裡離梵蒂岡比較近。雖然她並非天主教中人,卻和教會十分親近。因為她是卡羅勒斯家的第二個孩子、唯一的一個女兒——這個真正締造了法蘭克帝國、並從此干預著歐陸風雲和法蘭克帝國以及神聖羅馬帝國興衰的家族,因為她有著神秘的光明和力量,被人們視作活著的聖人,想必對教會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她出生在法國,成長足跡卻遍布歐洲各國,可謂精通歐洲各主要語言,所以她的民族和國家認同也比較獨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哪個歐洲現代國家或民族的人,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歐洲人。
她穿著單薄而乾淨的絲綢浴衣,感受著原野上的清風,身姿裊裊彷彿是人間本不該有的畫中女神。總主教的諄諄話語和容貌又浮現在她眼前,心中縈繞著一絲淡然的迷惑。但這世上畢竟有她這樣一個聖人,呱呱墜地時便被人們和整個教會奉若掌上明珠,年紀輕輕便風頭正盛,和遙遠東方那柳家的郡主、北邊英國羅家的女公爵平分秋色。人類世界似乎又迎來一個聖人輩出的年代,那麼如果「明亮之星,早晨之子」真的化身於人間,也不是一件那麼令她驚訝的事情。
何況,她也從來不信經書上的那些衛道士們所言,「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就一定是毀天滅地的大魔王嗎?
她款款走回陽台後的卧室,踩著古老的紅木地板和柔軟的馬海毛地毯,坐在寬大舒適的床上。突然,床頭柜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拿起一看,是一個陌生的來電號碼,不禁柳眉微蹙。
只有和她熟知的人才知道她的這個手機號碼,除非是他們不得不用陌生號碼來電,或者……除非是那個總是變換著陌生號碼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