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民無能名曰神
「不同於它自身的邪教意味，晨星會在教義上，其實十分尊重其他宗教和信仰體系，承認其他神祇的地位，只是他們的這位真神才是所有至上者中最尊貴的一個。晨星會甚至認為，其他宗教對這位真神的歪曲和醜化並非出眾神的本意，而是教會和宗教政治爭奪世俗社會的權力和利益而採取的下三濫手段，是敵基督和叛教的行為。」
老道士神秘的一笑，回到辦公桌旁坐下，搖了搖扇子靠在老闆椅上，「比如，晨星會認為奧丁和宙斯等神話主神，是地球本土自然誕生的人格神中的大威德者，和上帝、安拉、佛祖同屬至上者，只是具體的威德大小和地位尊卑存在微妙的差異。但是在具體的信仰生活中，晨星會教眾從來不會爭辯這些至上者的尊卑和強弱次序，而是將祂們相提並論，就像古印度宗教中的對偶神，或者一些類似於『三位一體』的概念。」
「這還兒有一丁點天啟宗教的影子嗎？」女皇也略顯驚疑。
「晨星會只是披著新教的皮囊，實際上它比基督教更加古老，而且自古就十分『國際化』。晨星會的典籍和聖訓最早主要由古漢語、阿卡德語、阿維斯陀語、吠陀梵語這些古老語言寫成的，晨星會在中國的歷史，甚至早於景教和祆教傳入。所以晨星會在本土化方面已幾乎和本土宗教無異，其經典和教義都有著很深厚的本土文化根基。比如那位真神的另兩個稱號——『明神』和『明王』，除了在神道教和佛教中的涵義，在漢語中，日月、光亮、通曉、智慧、神祇即為『明』。明王是佛的忿怒尊，這位至上者正是佛法的守護者。明神是神力在人世的具現，而這位至上者在漫長的末法時代一直以『道成肉身』的方式存在於我們中間，但凡亂世必有他的身影，斬妖除魔，經邦濟世，救黎民於水火、解蒼生於倒懸，是人類的無冕之王，所以稱為『仁王』。不僅如此，明既日月，日月代表陰陽，這位真神即是陰陽之神，誕生於宇宙混元的原始存在，是世界的長者，而這同時也符合祂的兩面性。」
「聽上去就像是三流小說的設定一樣。」元空淡淡的說道。
「是的，但至少晨星會這樣認為……」
「然而缺乏證據。」元空又道，漠然的看著老道士。老道士只是淡然的一笑，不置可否：「這可就很難說了。雖然一般人會直覺的認為，晨星會採取這種本土化的話語是為了方便傳教，但實際上，這正是晨星會古老而廣為傳播的證據。而且晨星會的許多觀點，出乎意料的在文化和歷史上有許多映證之處，而這些年來的歷史和考古證據也越來越多。而隨著證據的發掘，還有更多的關於晨星會的有趣之處被外界發現，比如……」
「比如什麼？」元空冷冷看著淡然的賣著關子的沈真人。
「比如，現在一般都認為真主安拉就是上帝，系出同源。但是晨星會卻認為，真主本是中東的一位古老的月神，也撒旦原本也是一位古老的月神，晨星會認為安拉既是撒旦。但同樣有趣的是，晨星會並不認為撒旦是魔鬼和壞蛋，就如他們並不認為路西法是墮落者。他們認為撒旦也是一位至上者，而且還在晨星會中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在晨星會中被稱為『真神』的不止有那位至高無上的『仁王』，也包括撒旦。」
「晨星會是邪教，崇拜撒旦倒也不是那麼稀奇。不過，為什麼撒旦對於他們來說會如此重要呢？」元空漠然一笑。
「豈止是重要，在晨星會的儀式和信仰活動中，這個大紅龍出席的次數恐怕比那位真神還要多。因為晨星會認為，主要是撒旦支持著他們在凡間的活動，晨星會巫師的魔力通常直接來自於撒旦而並非那位真神……」
「血巫師嗎？」元空冷冷說道。
「正是。而且許多人經常把路西法和撒旦混為一談，從這個角度來看，晨星會這個名字真是無比貼切。而話又說回來，只有晨星會才能系統性的培育如此多的血巫師，所以……晨星會的教義和觀點，未必沒有貼近真相的地方……」
老道士端正高坐著，矍鑠而平淡的目光直視著元空。
「當然，這終究都只是晨星會的觀點。」他又意味深長的補充道，端起骨瓷茶碗來輕輕一呷，躲開了元空灼灼的目光。
「那麼，這和『食人魔』的目的有任何關係嗎？」元空又沉聲道。
「顯然會有很大關係吧……但是，就算在晨星會當中，『食人魔』也是個異類，更加狂熱而極端。」老道士略顯冷冷的說道。
「你了解他嗎？畢竟你活了將近半個世紀。」元空冷冷的盯著老道士。老道士也看著他，慵懶的輕輕一嘆：「這可是個很長的故事了……比起你們，我當然算是更了解他，但是他這個人非常神秘，我又說得上真正了解嗎？」
「那麼……他為什麼尋找和弗栗多有關的事物，他有什麼目的嗎？」元空追問，神情冷峻，頗有常少將的風範。
老道士長長一嘆，向來的矍鑠之中也顯出一些滄桑來，就好像一位和藹的老人難以應付自己調皮的後輩。他緩緩說道：「他是個很古老的傢伙，實不相瞞，至少就連我都忘了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晨星會的教義涵蓋廣泛，而且晦澀又模稜兩可，所以弗栗多和晨星會的曲折關聯也很難言喻。但是我可以大膽猜測，『食人魔』的目的並不是世俗的地位或權力，相反，他的目的就是眾神本身。」
「神……？」元空冷冷而緩緩的說道——要知道，神世早已結束。
「是的，世事從無絕對。眾神在凡間的統治早在遠古便已結束，但並不等於眾神已經滅亡。民無能名曰神，那些我們無法描述的、無法解釋的、無法抗拒的，都是神。神，一直都存在於我們之中，一直存在於歷史上……」
老道士平聲說道，溫和而深長的看著元空。元空頷首思忖著，心中突然閃過一個飄渺的念頭——
荒獵。
五年前，那個風雨大作、猶如世界末日的晚上，荒獵造訪了這個世界。
荒獵的真實身份十分模糊而神秘，在歷史上，很多事物或現象被人們附會在荒獵傳說中。然而撥開紛亂的神話傳說和歷史迷霧，真正的荒獵恐怕比人類眾神更為強大，來自地球眾神都難以企及的遙遠世界。現代科學一般認為，人類世界以及眾神的大小世界都存在於一個更高級的世界中。在這個更高級的世界中也存在著更低級的亞世界，在其之外也有著更加高級的世界——就像俄羅斯套娃和多維宇宙一樣。眾神大部分來自於地球，或者那些和地球比較接近的世界。只有極少數強大的神來自未知的宇宙，這些神被稱作外神。而唯有荒獵，不知從何時開始傳說，祂們來自於十分遙遠的宇宙，穿梭於無數的世界之間。
這支荒獵，被認為是所有荒獵傳說的源頭和原型，也是《聖經》故事中的「上古英武有名的人」——拿非利人，或者說奈非天，只是由於種種原因而在天啟宗教中被扭曲和醜化。便是祂們於五年前突然神秘造訪人類世界，但在那之後，祂們又消失在浩瀚的星空之中。
至於祂們和眾神之間的關係，時至如今已無人能說清。或許，正是祂們一手終結了神世，將眾神逐出人類世界。
那麼，祂們和元空又有什麼關係呢，為什麼祂們會出現在那個夜晚？
「像這樣聊下去的話，可就沒完沒了了。」
在這沉默的時刻，狡猾的尚書令忽然說道，他看了一眼年輕的女皇：「陛下還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微妙的氣氛消失了，元空的神思也從飄渺的世界中返回。秋妍點點頭，盈盈一笑又悄悄看向他，似乎有一絲遺憾：「是啊，具體的工作我也不便干涉。」
「總之，關於晨星會和勤國旅的事情，『梯隊』和二部會儘力配合。我們會加強對保留地的搜查和監視，但在保留地事務上，我們可能也要多依仗二部。」少將也說道，一如既往的嚴肅。
龍寒香微微一笑，大方而淡雅：「也可以看作是對安委會內部協調合作的一次檢驗，也算是一次磨合。」
說罷，她也款款站起身來。元空和小夥伴兒們交換了一個眼神，他也說道：「那麼，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還要交代，我們也回去待命了。」
他瞥了一眼老道士，老道士泰然自若，似乎料定了他心中的想法，而且——老道士無所畏懼。
小夥伴兒們和燕王一同離開。出門之前，元空從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卡其色的戰壕風衣，遞給燕王。
燕王接過大衣，微微一笑，摸了摸元空的秀髮：「在想些什麼嗎？」
「你是說晨星會的事情？」元空的神情又恢復了往常。
「我理解你為什麼會產生聯想，但是別想多了，可別得不償失。退一萬步講，晨星會也好，『食人魔』也好，沒有什麼能傷得了你的。」
龍寒香又輕輕笑道，颯爽而又嫵媚，看著元空。但是，元空心中一直以來就有著許多疑惑，晨星會和「食人魔」也不過是添上了兩筆。
元空沒有回話，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就這樣淡然的結束了話題。一旁的小夥伴兒們瞥著兩人，調皮的唏噓起來，偷偷使著臉色。龍寒香毫不在意，只是大方而亭亭的走在大樓內的大理石走廊上，christian louboutin的紅底高跟鞋發出篤篤的清響。
一行人走出大樓，她的豪華座駕——一輛月白色的邁凱倫720s就停在元空的lagonda旁邊。
「我想，你中午一定是和親愛的柳郡主一起吃飯吧？」
龍寒香停下腳步，又明媚的笑道。元空只是狡黠而淡定的笑了笑，不置可否，但意思卻很清楚了。
「以前因為工作的事情，很少有機會見你，希望以後情況有所改變吧。」龍姐姐又笑道，笑容淡然而大方，卻又好像包含著深意。她拉開車門，一邊坐進去——動作瀟洒又迷人，身材凹凸又高挑，一邊又道：「待會兒再見啦。」
豪華跑車雷厲風行的駛離了，就像它的車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