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晨星會
「那麼，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要向我們交代的嗎？」元空又打趣道，「在我們上課的時候把我們叫過來，不是為了叮囑我們好好工作吧。」
「既然你們來了，那就說說勤國旅和晨星會的事情。」少將沉聲說道，又看向女皇，「如果陛下不介意多坐一會兒的話。」
「無妨，其實我本來就很清閑。」秋妍笑道，「晨星會我倒是聽說過，只是這勤國旅……」
「勤國旅是共和軍的殘部之一……」
捷格加廖夫上校說道，女皇有一絲驚疑：「共和軍？」
「是的，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共和軍。」少將說道，仍是嗓音低沉，面若冰霜。所謂「共和軍」，是上世紀80年代，大戰結束不久，世界百廢待興，中國改革開放並確立新的保留地體制后，在保留地開始嶄露頭角的勢力。他們的綱領和方針很明確卻又模稜兩可，一方面主張國家主義，極力主張中國只有一個制度，另一方面又主張保留地權益和自治，反對現行保留地政策，甚至鼓吹保留地獨立；一方面主張民族和種族融合、保護戰爭難民基本權益的同時主張難民融入主體民族，另一方面卻又反對國家對戰爭難民和少數族裔的寬鬆政策。
這看上去互相矛盾、卻內部邏輯一以貫之的主張，迅速的為共和軍在保留地內外聚集了大量的擁躉，尤其是在保留地內部。起初，政府本著法不責眾的原則，對於共和軍在保留地的活動閉一隻眼，直到共和軍不再滿足於宣傳和社會活動、轉而採取武裝行動。
之後，便是長達近二十年的平叛行動。共和軍覆亡，大部分支持者也夢想破碎，許多殘餘部分散落在廣闊的保留地，轉入沉寂。
「勤國旅雖然是共和軍最大的殘部之一，但在過去卻一直默默無聞，沒有多少活動，通常只是經營著黑手黨生意。而最近這些年，他們又重新活躍了起來，同時暗地裡積極吸納新成員，並進行內部改組。他們最近受到了大量的資助和援助，一部分來自國內，大部分來自境外，但是要通過境內的渠道。」
「國內？」秋妍柳眉一蹙。
「是的，ngo、涉黑組織、私人資本甚至文藝界……由於我國對於境內的外幣流通管控嚴格，所以境外勢力想要援助境內的極端組織，通常必須依賴於這些境內渠道。我打賭，這其中說不定還會有紅頂商人和權貴資本的白手套。」
元空狡黠的哂笑，面露寒意。女皇頷首低眉，輕輕一嘆。少將又說道：「這些暫且不提，我們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勤國旅同國際邪教組織和軍火販子亦有勾結。」
「晨星會嗎？」女皇抬起頭來，嚴肅的看著少將。
「正是。」
「為什麼他們會參與這些事情？」女皇很是有些納悶和驚訝。
「雖然邪教組織通常沒有什麼政治立場和訴求，但是任何組織或個人發展到了一定地步，就總會參與政治來謀求更多的利益——就如資本家一樣。更何況，利用世俗社會的一切機會來擴展自己的勢力，宗教自古以來不就是這樣做的嗎？」尚書令陰冷又諷刺的一笑。
「這個晨星會歷史悠久而臭名昭著，大本營設立在歐洲。和那些小打小鬧、聚斂信眾財產的小團體不同，『晨星會』的勢力和手段都厲害得多，野心也非比尋常，籠絡了很多危險角色。相比之下，就連許多極端勢力都遜色許多。」
「你可以把『晨星會』看作是真實存在的邪教版光明會。」元空笑道。
「也可以這麼說。」少將又板著臉說道。
女皇點點頭，蹙眉喃道：「雖然久聞其惡名，但……這個晨星會似乎相當神秘。別說一般人，就連我都對它知之甚少。」
「當然，晨星會可是像我、像英國那位以諾先生一樣古老的東西。」
老道士微微一笑，狡黠而意味深長，大家都轉頭看著他。年輕的女皇面露驚訝，笑道：「是這樣嗎？」
「如果你想聽故事的話，嗯……那可得花點兒時間了。」老道士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
「無妨，慢慢說吧。」女皇淡然一笑道。老道士卻顯得感慨起來，沉沉一嘆：「從何說起呢……晨星會是個很特別的邪教，古老且一直很神秘，不光組織結構很神秘，它的教義也十分神秘。雖然一般認為晨星會承襲自天啟宗教——尤其是猶太教和基督教，是眾多新教邪教的一支，但實際上，就從目前流傳在中基層教眾中的典籍和教義來看，它的教義同天啟宗教以及眾多新教都有很大不同……首先的一點，晨星會主要信仰的對象並非上帝或基督，而是一位特別的神祇，晨星會認為祂貫穿了人類的眾多信仰和神話、卻被隱去了真正名諱，是宇宙的長者，諸天眾神的貴人和至上者……」
「哦……？」秋妍很是疑惑——明明說好了是天啟宗教的一種，但是聽起來卻像是一種東方宗教，融合許多其他宗教的元素。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晨星會引述了《聖經》中的這樣一個稱呼來描述這位至上者，這也是『晨星會』這個名字的來源。當然，這位至上者還有很多其他的稱呼，比如……『仁王』。」
老道士保持著淡然而和藹的微笑，又回頭看了大家一眼，意味深長的目光最後在元空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若是別人聽了這些話語，只會覺得這是什麼三流小說的中二設定，但是在座的卻無人這樣認為。大家都神情嚴肅，或是略顯疑惑，或是若有所思，又都微妙的看向元空。
元空的內心有些納悶甚至陰沉，只是臉上沒有表現得很明顯。但是他不能確定這個所謂的「仁王」和他有什麼關係，也許只是一個巧合，畢竟晨星會這樣古老的邪教，應該不會和他有什麼關聯。
老道士看著他，笑容平淡，似乎在示意他不要亂想，然後又繼續娓娓道來：「晨星會的另一個特別之處，就是記載教義的經典和方式。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錯，目前外界能夠獲得的只是在中基層教眾中流通的典籍，基本上相當於一些宣傳冊和次經。而且晨星會信仰的神祇有很多個，但他們的典籍和教義本身篇幅很小，以至於很少記載這些神祇的言論和教導，對教眾的世俗生活也沒什麼規定，對這位真神的性質和事迹也記述得非常簡單甚至模糊。」
「奇怪，既然晨星會對信眾的世俗生活沒有多少規定，那麼它作為邪教又是如何控制信眾的呢？」女皇沉聲喃道。
「所以說晨星會是邪教啊。如果只是粗看教義，它堪稱溫和宗教的典範，但是它對教眾的控制不只是靠思想，同時也包括物理和身體上的控制，他們有眾多強大的巫師向信眾展現所謂的神跡、甚至施放巫術，那些懷有野心或內心脆弱的人很容易就被他們聚攏了。」老道士狡黠的微微一笑。
「而且，即便是經典中對於這位真神的記載和描述也很簡單甚至模糊，這作為一個宗教來說，豈不是太奇怪了？」
「所以，晨星會另一個特別之處在於，他們對於這些神的信仰並不依靠這些經典來維持。與其說晨星會是一種宗教，不如說它是一個秘密結社。他們追求的並非是信仰，而是神本身。」
老道士娓娓道來，神色顯得淡然卻又陰沉，令人琢磨，「模糊記述和教義的另一個好處，就是方便隨意糊弄低級信眾。而另一個原因便在於，晨星會最基本的經典，記錄它所有真實的歷史和秘密以及它的初衷和目的，只有唯一的一本，沒有任何副本，非常古老而神秘，而且幾乎從不示人，以至於連晨星會內部都有人認為這部經典已經失落了。」
「那麼這部經典叫什麼，又記述了什麼？」
「我們這些外人就無從得知了。這部經典沒有任何副本流，如果它已經失傳，那也很可能是在我出生之前的事了。不過從晨星會的其他典籍和訓導中，我們也可以尋找這部經典的蛛絲馬跡。首先我們可以確定的是，晨星會認為這位至上者在人類所有的神話和宗教中都有重要地位，雖被隱去了真正的名諱，甚至被歪曲了偉大的事迹，卻也被賦予眾多的形象和稱呼，就連晨星會自身也沿用了其中的一部分，除了『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很不巧的是，還有『仁王』。」
所有人的神色都變得有些微妙——包括元空，雖然他臉上依舊淡然，但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冷冷的喃道：「但是……」
「是的，『仁王』是中國文人對佛的一種稱呼，也是遠古的釋尊時代，對古印度佛國統治者的稱呼。不過在晨星會的語境下，這個稱呼的意義還不僅如此。追溯漢語，『仁』即是『眾人』的意思，人與人相處的最佳準則、社會準則的最高境界，人對他人的同理心——也就是說，『仁王』就是人類之王的意思，是人類的神，以肉身的形式存在於我們當中的神……」
女皇這時忽然說道，驚疑的蹙著黛眉：「……道成肉身、人類之王，這不是耶穌基督嗎。而『明亮之星，早晨之子』，這分明就是路西法。」
「哈，是的。」老道士和藹的笑道，「晨星會正是認為這位真神才是真正的人類之王，而耶穌基督曾經來到東土向祂學習智慧和道理，獲得啟示。這個故事是不是很耳熟？許多佛教中人認為，耶穌基督曾來到東方學習佛法。要知道佛本來也不是神，是徹底覺悟的智慧者，是世界之王，是超脫萬物的至上者。而晨星會也認為，正是這位至上者將給予基督啟示，這位至上者正是將要在無數劫后的未來成佛的彌勒佛。而在如今這個釋尊與眾神都已離去、而未來佛尚且未來的末法時代，這位至上者將以肉身存在於我們中間，守護眾生……」
「在末法時代守護眾生的不是地藏菩薩嗎？」元空狡黠的一笑。
「可是誰又真的親自聽佛說過呢？佛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人間流傳的法，不是有為法嗎？在佛教傳說中，在釋尊與未來佛之間這漫長的末法時代中，地藏菩薩曾以許多種形象甚至不同性別出現過。而在晨星會的教義中，這位真神也是兩性和多面一體的。在眾多宗教和神話中，雙性特徵最常出現在金星神身上。而這位至上者同時也是金星之神，也就是『明亮之星，早晨之子』，是遠古時代從黎凡特到兩河流域的眾多信仰和神話中的金星神在天啟宗教中的稱呼。」
老道士泰然的看著大家，又帶著狡黠的神色，「在晨星會看來，這位至上者在遠古中東的部落和城邦中留下了伊絲塔爾、伊南娜等等形象，而作為代表光明的主神，祂甚至還是雅利安人的密特拉、也就是吠陀中的密多羅的來源。而我們現在也知道，未來佛彌勒菩薩的原型便是密多羅。」
「看起來，晨星會是想在神話和信仰的世界里創造一個大一統理論。」元空輕輕一笑，帶著一絲不以為然。
「正是如此，雖然晨星會並不是唯一一個打算這麼乾的，但它很可能是第一個這麼打算的——它非常古老。而且，晨星會和其他宗教、尤其是亞伯拉罕一神教還有一個非常不同之處……」
老道士緩緩說道，鄭重而神秘的看著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