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儲君之爭十一
想起地下賭坊那幫窮兇惡極的亡命之徒,蛟沾塵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寒顫,但一想到自己的祖父,又很快鎮定了下來:「師兄,你放心,我家老爺子有的是銀子,到時候絕不會不管我的。」
鸞非墨:「那就好」。
不知怎的,蛟沾塵總覺得鸞非墨這句「那就好」有點意味深長的意思,但他很快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就鸞非墨那整日花天酒地的紈絝樣,又和自己這樣的整日廝混在一起,能有什麼「意味深長」啊,就他那繡花腦袋,估計除了熏香和梳妝打扮再也裝不下別的了。
想到這,蛟大少爺徹底放下心來,連他祖父交代的「以後要離鸞非墨遠一些,那人年紀雖小,卻已深不可測」,也拋在了腦後。
這時,小赤恰好也回來了,看到她手上托著的錦盒,蛟沾塵「嗖」的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就搶了過去。
還沒等小赤反應過來,他已經完成了搶錦盒,打開盒子,拿起裡面裝著的五石散,聞氣味等一連串的動作,敏捷程度讓人嘆為觀止。
「蛟大公子,您別急啊」小赤嬌笑道:「要說吃這五石散,還得就著梨花白,最好啊,還有那麼幾個美人陪著一起,那才叫賽神仙吶。」
蛟沾塵聽了覺得甚有道理,忙湊近小赤道:「小赤姐姐,你可別唬我,梨花白呢?美人呢?剛才那樣的庸脂俗粉我可不要,我要也得要姐姐這樣的。」
看著近在咫尺的潔白修長的脖頸,聞著隱隱的蘭香,蛟沾塵食指大動,想趁機佔小赤點便宜,但一想到她是鸞非墨的人,又生生忍住了。
小赤好似沒察覺一樣噗嗤的笑出了聲,隨後變戲法般的從身後變出兩壇梨花白來,將兩壇美酒放下后,又拍了兩下手掌,接著,七個風情各異卻又美艷無雙的舞女魚貫而入,蛟沾塵覺得自己一雙眼睛都不夠看了。
「怎麼樣?沒唬你吧?」
蛟沾塵忙點頭,有些急切道:「好姐姐,確是沒唬我,改日我一定好好謝謝姐姐。」
小赤掩口而笑:「這可不該謝我,要謝也謝我家公子。」
「好好好,謝謝師兄,師兄大恩,沒齒難忘。」
蛟沾塵此時恨不得立刻撲向七個美人,口中也開始胡言亂語起來,連「沒齒難忘」這樣的詞都蹦了出來。
鸞非墨見狀瞟了小赤一眼,小赤立刻會意,將香爐里的香換了一種燃上,出門前又貼心的放下了層層羅帳。
等她退出來將門掩好后,臉上的笑容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有些擔憂的看向鸞非墨:「公子,這樣會不會出人命啊?」
小赤知道她家公子今日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每次她家公子和未婚妻吵架后,一定會將蛟沾塵叫到紅香坊來,用美色和五石散掏空那蛟公子的身體,再用賭坊掏空他的錢袋,吵得越厲害,五石散和美色的量越大,讓蛟公子輸的銀子也越多。
其實有時候她覺得那蛟公子挺可憐的,好好當一個草包挺好的,偏偏就擋了她家公子未婚妻的路,成了出氣筒不說,以至於小小年紀身體就被糟蹋的不成樣子,而且,他在賭坊欠的銀子,他自己心裡也沒個數,實在可憐又可悲。
「你不希望他出事?」鸞非墨挑眉。
小赤忙搖頭擺手:「不,不,不是。」
她家公子只要一遇上和未婚妻有關的事,就會幼稚的一塌糊塗,她可不想當了炮灰。
鸞非墨滿意,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讓人極其厭惡的事,擰眉道:「我要去瀾湖山莊泡溫泉去去污濁之氣,你們一會兒直接將那蠢貨扔到賭坊去,今日我不想再看到他。」
「是」
鸞非墨泡溫泉時一向不讓婢女們跟著,所以小赤在交代侍衛們處理好一切后,估摸著他也快泡完了,這才變回原形,向瀾湖山莊飛去。
到了瀾湖山莊后,她卻並沒有去溫泉池,而是直接去了南院一間空曠的大屋裡,果然,鸞非墨在。
這大屋足有三間房那麼大,屋頂高高的,倒也是雕梁畫柱,卻空落落的沒一點擺設,只有正中央擺著一頂巨大的七彩琉璃轎。
鸞非墨就在那花轎旁,少見的沒穿那飄逸繁複的七綵衣,只穿著單衣輕衫,鬆鬆垮垮的領口露出鎖骨和一點胸肌來,他雖看著勁瘦,胸膛卻結實而性感,讓人忍不住想順著那鬆開的領口看下去。
小赤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卻又被自己吞口水的聲音嚇得一激靈,她忙低頭垂下了眼皮,心中羞怒:「小赤啊,小赤,你居然敢覬覦公子,忘記公子警告過的話了,不想要命了嗎?」
這樣想著,狠狠擰了自己臂腕處一下,吃痛后才又抬起頭來,看向屋子中間。
鸞非墨還是像往常一樣,正在那頂七彩琉璃轎上雕刻花紋,明明用法術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他偏要用特製的刻刀一點點刻上去,神情是平時所沒有的虔誠和專註。
做點手工活對於別人來說也許並沒什麼,但由鸞非墨來做還真是讓人瞠目結舌。
記得百年前,太尊提出要為他們師兄弟、師姐妹幾個煉製各自的本命法寶,以便去人間渡劫時使用。
因著鸞非墨的妖氣與劍氣極為相合,太尊便打算為他煉製一個劍胚做本命法寶,哪知他聽了死活不同意,只因練劍時會將手掌磨出繭子來。
因練劍而磨出繭子和倒刺,這對他鸞大公子來說,簡直是不可饒恕,罪孽深重,罪大惡極!
這理由直接將太尊氣得個仰倒,當場發誓要讓他這個小妖崽子空著手去人間渡劫。
由此可見,鸞非墨是斷不會做一點有損美貌的事情,那估計比殺了他還難受,除非,這事與他未婚妻有關。
小赤走上前去,剛要開口叫「公子」,就聞到了一股很濃重的酒氣,她一驚,公子這是喝了多少酒,可是有近百年沒見他這麼喝過酒了。
她忙從乾坤袋中取出醒酒藥丸、香爐、去酒氣的塔香,將香點燃放在一旁后,這才上前扶住了鸞非墨,可沒想到他連看都沒看,就振袖將小赤掀了出去。
「放肆!」鸞非墨扭頭,一臉的大驚失色——雖然從這張臉上看不出任何醉意,但小赤還是確定她家公子醉了,因為這種表情是絕不可能出現在醒著的公子臉上。
鸞非墨每次醉了之後都是這樣,看不出醉意,卻會性情大變,而且像失憶了一樣,總得來說,和老年痴獃一個癥狀。
小赤忍著疼痛,以手撐地站了起來,剛要走上前去解釋,就聽到了又一聲怒喝:「你站住!」
鸞非墨雙目有些迷離,卻是一臉的寧死不屈:「我告訴你,我可是有婦之夫,你休想勾引我。」
小赤頓時哭笑不得:「公子,我是小赤啊,你看看我。」
這整個紅香坊、地下賭坊和瀾湖山莊都是您的,手下的女人哪個不知道您啊,誰敢不怕死的勾引您啊,您也太多慮了吧,小赤想哭的心都有了。
鸞非墨聞言愣住了,眯起眼睛像是仔細辨認了一番,總算認了出來:「哦,是小赤啊。」
小赤差點感動出了一把熱淚——老年痴獃是病,得治。
「小赤,你上前來,看看我這雕花怎麼樣?」鸞大公子變臉變得毫無過渡痕迹,「驚怒交加」和「和顏悅色」基本無縫對接。
小赤戰戰兢兢的走上前去,仔細看了看那些繁複美麗的花紋,由衷讚歎道:「公子這雕花真是極美。」
那雕花確實極美,繁複華麗卻絲毫不見匠氣,倒似出自名家之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恐怕這雕花就會成了鸞非墨親手煉製的法器丹藥外另一樣千金難求的東西了。
小赤誇讚完,鸞非墨卻久久的沒什麼反應,她奇怪的扭過頭去看,竟發現他正對著一塊還未雕花的平滑琉璃看來看去,神情甚是專註。
「公子可是覺得這塊琉璃有何不妥?」小赤也看向那塊兒反著光的琉璃,卻沒看出任何瑕疵。
鸞非墨滿臉嚴肅的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並無不妥——面容也甚是英俊。」
小赤生無可戀的閉了閉眼睛,她真不想承認此人是她家公子。
她家公子清醒時還會收斂一些,醉酒後簡直不放過任何一塊反著光的東西,不管是水坑還是琉璃。
「雕花甚美,人也甚俊,可她怎麼就是不喜歡呢?」鸞非墨有些不解,又有些感傷。
小赤:「······」雖然她不想傷她家公子,但,如此幼稚又臭美的男人估計那未來女君是不會喜歡的。
「百年前,她說,我身上一股的骯髒腥臭味,我認了,她前行路上所有的骯髒事就由我來做,讓她乾乾淨淨,出淤泥而不染的好了。」
鸞非墨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越說越傷感,最後臉上居然露出了孩子氣的委屈。
小赤想起了百年前公子和他未婚妻的那次爭吵,雖然她當時被命令在院外守著,但還是隱隱聽到了類似於「道不同,不相為謀」的爭吵聲。
儘管後來兩人都不約而同的裝作這件事沒發生過了,可關係卻冷淡了不少,怕是從那時開始,公子的未婚妻就已心存芥蒂。
「可這次,她居然要和我解除婚約!她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小赤繼續恭謹的垂首傾聽,心裡卻暗嘆了一聲。
其實局外人看得分明,兩人一個任性,一個認死理,遇事沒有一個認為是自己錯了,以至於這些年來兜兜轉轉,小矛盾也變成鴻溝了,外人看著干著急,卻什麼也做不了。
鸞非墨的聲音越來越低,抵著琉璃花轎的手也垂了下來,眼睛半睜半閉,悲聲變成了嘟囔:「小時候明明吃了我那麼多果子。」
小赤:「······」她家公子活該被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