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上 許嬡的心思
秋風卷著枯黃的落葉在空中翻滾，而後打著旋兒落在田野里，落在官道上，也像一隻只黃色的蝴蝶，撲向行色匆匆的人們，以及賓士中的馬車。
陳二蠻是個十六歲的半大小子，個子與陳曦差不多高，都是中等身材。不過比陳曦壯實很多。他打小隨過一些習武之人練過幾年，算是打熬了身體。大了些后保長爺爺又送他又進了私塾。到了現在，說得好聽點叫文武雙全，說得不好聽點叫一事無成。與陳曦一對叔侄乃是私塾里的活寶，兩人的學業算是整個私塾里最差的一等人。
陳曦在受傷后就算是退學了，二蠻稍好一些，不過也好不了多少。昨天知府來，二蠻身為保長的孫子，自然也有露面的機會，不過以二蠻的學業，肯定是在知府面前丟了大人的。所以保長一怒之下，直接停了他的學業，讓他回來收稻子去。今天才第一天，二蠻正發愁呢。沒想到沾了陳曦的光，又可以偷一天懶，二蠻又怎能不興奮？
不過讓他如此興奮還有另一層原因，二蠻之前曾經見過城裡一戶李姓人家的姑娘，說是與人家姑娘一見鍾情也不為過。可惜人家是城裡的大戶人家，他家雖然是保長，但畢竟是農村人，顯然門不當戶不對了。人家家裡顯然是不會看不上他的。他也有自知之明，所以雖然與姑娘兩情相悅，倒也沒敢張嘴讓家裡人去提親。
新河村與城裡太遠，哪能想見面就能見著呢？所以私下裡兩人一直用書信來往，今天終於得著機會去府城，而且還沒有家長在一旁，他終於放心地去見他的小娘子，這才興奮到誇張的程度。
一路上，二蠻都是笑得合不攏嘴。陳曦也沒坐在車廂里，而是與他並排坐著，一路說著話兒。
「叔啊，你想在家裡種一輩子的地不？」
「不想啊，可是能怎麼辦呢？」
「要不……叔啊，你的點子多，你給想想辦法，等這一季忙完，咱叔侄一起到府城裡來闖一闖唄。若真能來，我就可以天天看到李家娘子了。說不定還能攢下一份家業哩，那我就可以到李家去提親啦。」
「你真想娶李家娘子？」
「當然啦，我日思夜想的便是她。」
「行，等忙完了我倆好好合計合計，看能不能來府城。」
……
等終於到了蘇州城，陳曦便跳下了馬車，擺著手讓二蠻不要管自己，自行幽會去吧，只要不忘了在約好的時間到知府家門前接他就行。待二蠻走後，他便開始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蘇州城。
雖然沒有後世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但眼前的蘇州城亦是行人如織，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車輛川流不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絕於耳。街道兩邊店鋪的招牌隨著秋風招搖。
蘇州的河很多，所以橋亦很多，才行不久便要行過一座石拱橋，橋下河邊有婦人正拿著木棒敲打漿洗衣裳，偶爾傳來歡聲笑語，在那些肆意晃動的腦袋下，是緩緩流動的清澈河水。
流走的是歲月，流不走的是笑容。
前世的他曾獨自背著背包一個人跑到蘇州，想要尋那傳說中煙雨江南的模樣，可看到的只是擁擠人潮以及瀰漫在空氣中的人民幣的氣息。
今天的天氣並不好，沒有太陽，風有些大。陳曦抬起手，搭在自己的額頭上，眯著眼看向遠方。
青磚黛瓦，飛檐翹角，似是籠罩著薄薄一層霧，小橋、流水、人家。裊裊炊煙從一座座小屋上升起，又迅速被風吹散。
眼前一切如詩如畫。只是時移，事易，只能陡然升出一股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情愫。
……
知府家自然是很好找的，隨便問上幾個路人，便一路摸了過去，只是蘇州城著實很大，走了很長時間才終於到了知府私宅的門前。
時值正午，陳曦肚得早已經餓的咕咕叫，所以買了兩個燒餅，啃著燒餅走到了知府家的大門前。
正午時的知府家門前有些冷清，只有幾輛馬車停在門前不知等著什麼。偶爾也會有些行人經過，見著那扇緊閉的紅漆大門便會心生敬畏，因為這可是知府的私宅啊，來往的可都是跺一跺腳蘇州城就能顫一顫的大人物們。
陳曦在門房中說明來意，便有人去通報了。不多久，有小廝出來，客氣的領著他進了府。
跟著小廝一路身府里深處走去，知府家的府邸極大，他為了避嫌，也不敢東張西望，這種大戶人家規矩多，萬一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可就得不償失了，所以他一直老實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最終小廝停了下來，稱前面的屋子是姑娘的書房，姑娘正在等著公子。
他走了進去，腳下踏著的是各色圖案拼湊成一幅完整畫面的的淡黃色地毯。一張精緻的書桌上，有檀香在燃著，牆上掛著的都是些鑲著金邊的精緻書畫。
那個名叫許嬡的漂亮女子閉著眼睛睡在一張躺椅里，在她的右手邊，是一位端著果盤默不作聲的侍女，在她的左手邊，是一個輕輕打著扇子的侍女。
此時的正午仍舊是有些熱的。
此時的許嬡很平靜，閉目養神的她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安逸。
陳曦看著她，忽然生出了昨日稻田裡那個雖有些冷但還算能讓人親近的她、一言不合就讓張帥斷子絕孫的暴戾至不可理喻的她以及此時平靜安逸的她，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的想法！
然後他的心頭漸有陰鷙生起。
他已經明白了，從她願意見他以及看到她擺出的這副平靜安逸的神情他就明白了。自己所料想的並沒有錯，她不過是在等著自己過來！
換句話說，毆打張帥是她故意搞出來的，揚言為他出氣也是她故意搞出來的。她的目的是要讓他過來，陳曦不知道她要自己過來幹什麼！但無論為了什麼，她也不應該下這麼重的手，她不可能不知道那個東西對於一個男人的重要性，她也不可能不知道出了這等事，會對張家和陳家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在他看來，這是很嚴重的事，天大的事，因為接下來還很有可能會發生惡性事件，張帥有沒有勇氣繼續活下去還未可知，陳家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才能平息張員外的怒火，甚至還可能鬧出人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