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人間試啼聲（四）

  在過於巨大的力量對比下，凡人對於修士來說，意味著什麼？

  金丹以上的真人的生命形式已經發生了質變，化神以上的真君和普通人類的差別比人類與紅毛猩猩還要巨大。


  一個超人生活在地球上，或許可能出於個人的偏好和興趣而選擇隱匿在人類社會；但當千千萬萬個超人形成了門派和仙道這樣的組織后，必然會與凡人形成兩個涇渭分明的階層。


  其中的模糊地帶則充滿了柳五娘這種曾在仙院修行的低階雜役弟子。


  他們有幸窺視過長生大道，不再認為弱小的普通人是自己的同類；但同時又因為資質所限，早早地止步，註定無法在這大道上繼續前進半步。巨大的失落和反差使得很多人從此轉而追求世俗的權利與金錢。


  修士們沒有興趣在普通人面前炫耀力量，正常人也無意在紅毛猩猩群里稱王稱霸。但柳五娘們卻並不介意。


  那幾本冊子在尚未直面過世間黑暗的桂花看來，可謂行行血淚，觸目驚心。


  她只覺得口乾舌燥，心中說不出地煩悶，給自己倒了杯剛剛換上來的香茗，仰頭一飲而盡。


  碧綠茶水入喉，先是苦澀微酸，然後迅速齒頰回甘，桂花只覺得一線芬芳清洌之意從舌尖直入胃中，不由愣了一下，遲疑道：「這是，青靈甘露茶？」


  朱成碧哦了一聲，「青靈甘露茶？是這茶的名字嗎？倒也雅緻好聽。」


  「朱真人剛才喝著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嗎？」


  「我不大在乎飲食之道，平時偶爾喝些苦茶或者草根水來提神。這茶聞起來清香，入口也是苦味，但又比我常喝的要順口不少。」朱成碧回想了一下，說道：「此外這茶水裡隱隱約約有一絲靈氣，經常飲用雖不能增長修為，卻可以潤澤肺腑，大概可以算是某種靈茶吧。」


  桂花想了一想，「其實我也只是在書中讀到過青靈甘露茶的記載。朱真人一定知道碧城山吧？」


  「碧城十二曲闌干，犀辟塵埃玉辟寒。我再孤陋寡聞，也知道碧城山是上古仙山之一，據說極盛之時其上洞府無數，仙人往來如雲。可惜在某次大戰中地脈損毀，至今那裡的空間都是扭曲混亂，十分危險，曾經的仙山洞天已經變成了禁地。」朱成碧說起來不禁有些唏噓之意。


  桂花繼續解釋道：「青靈甘露茶就是碧城山的特產，雖然名字里有個茶字，但並不是真的茶葉，而是種特別的苔蘚製成。這種苔蘚只生長在月華極盛且靈氣充沛之地，初飲的時候入口極苦，之後便會回甘無窮，此時就是再嘗一杯白水也會如飲瓊漿甘露。而且相傳常用此茶有駐顏之效，故而很受女修士們的青睞。」


  朱成碧皺眉，「成就元嬰后自然可以脫胎換骨，容顏永駐不是難事。這些人不願費心修鍊，想著喝杯茶就能駐顏，這還真是便宜好事，怪不得受人追捧呢。不過碧城山地脈變動后這苔蘚都還沒有絕種嗎？」


  桂花點頭，「碧城山畢竟是上古仙山，又佔地甚廣，山上某些所在依然有適合這苔蘚生長的地方並不奇怪。但是如今的碧城山上空間裂痕遍布，又很不穩定，就算元嬰真人進入其中也很困難。」


  朱成碧奇道：「那他們如何採到的這苔蘚？」


  她旋即明白了桂花的意思，倒吸一口冷氣，「難道。。。。。。」


  碧城山上採茶人，簡簡單單七個字里卻藏著太多的血腥和傷亡。


  桂花緩緩說道：「按照書上所說，凡人無法在碧城山深入太遠，採茶人清早入山，只帶一天的食水，腰間掛著封存靈茶的竹簍。若是日落時還不出來，那便是已經被空間裂痕吞噬，連完整的屍首都找不回來。入山採茶者，十不還一。我們喝的這一杯，背後大概也有數條人命。」


  「這苔蘚製成的靈茶最大的功效也不過是為元嬰以下修士延緩容顏衰老，而且如此拿人命來換靈茶上干天和，因此早已經被仙道禁止，青靈甘露茶之名從此不傳，朱真人沒有聽過不足為奇。」


  聽懂了桂花的言外之意，朱成碧冷哼一聲，「只怕是屢禁不絕吧。對元嬰以上無用，對五娘這樣的練氣修士卻是仙露甘霖一樣。碧城山與下河城距離遙遠，柳五娘的手伸不過去那麼長，控制採茶人入山的必定另有其人。她只是拿拐賣人口逼良為娼的銀子去換這沾血的靈茶吧。」


  「哼，她奉上這個什麼青靈甘露茶是想著討好我們，但我喝著跟飲人血又有什麼兩樣。不僅沒有補益，只怕會與道心有損，實在可恨！」


  桂花問道：「五娘交待完了歷年來所作所為之後，朱真人打算如何處置她們，此間事情又要怎樣了結？」


  其實按照朱成碧原來的想法，柳五娘的事情只是一個可以換取功德值的意外收穫，還可以指導一下桂花這個新收弟子的歷練。喬大之流固然可恨，紅豆館里的女子們固然可憐，但是天下的可恨可憐之人何其之多，要不是因為五娘恰好是練氣修士，她只怕不會伸手管這個閑事。


  她甚至也不怎麼在乎五娘的結局，只要她能老實配合，讓自己順順利利地拿到那份功德值，換取到心心念念的靈草和丹方就好。


  但是桂花的發現卻把令朱成碧不得不重新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