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時不識月
第二天仙院的課程結束后，太陽還沒完全下山，天邊卻已經有一彎淺淺的白色月牙低低掛在半空。
靜室里桂圓雙手微垂，跏趺而坐，擺了個入定的姿勢。她先是兩眼半開半閉，收攏心意直至觀空止念，然後按照周院長所傳的心法開始內視己身。
眼前漸漸從一片虛無到白光亮起，她逐步看見骨骼關節，依附其上的肌肉血管皮膚，最後腹膜內臟，也一一浮現進而由顯而微，內視所見甚至有如實物，可以看地清臟器緩緩蠕動和血液汩汩流過。
桂圓停頓片刻，凝神靜意繼續推衍變化。隱隱間她似乎覺得自己正在向著識海的更深層下潛。
她繼續控制神念，眼前畫面輕輕一顫但很快又穩定下來，首先是皮膚層消失了。接下來不見的是肌肉層，骨骼層。在心念控制下，就像是在製圖軟體中將用不到的圖層逐一地設為透明，一層層的細節被隱藏為不可見。。。直到最後內臟血管也統統隱去，連白色的光都暗淡到幾乎不見，一切重回黑暗。。。
適應了微弱到極點的環境光后，桂圓慢慢看見了五根高低不同的柱子，散發著淡淡的青白黑黃赤五色光芒。其中最矮的赤色石柱大概只到最高的青色和黑色石柱的三分之一左右，只是沒有對比物所以看不出它們的實際高度。
定境中不知過了多久，石柱上的五色微光在桂圓的心神凝視下，似乎比起開始時漸漸明亮了些許並穩定了下來，石柱群在一片混沌幽暗裡撐起一片半球形的光圈。然後之前隱藏掉的圖層慢慢地被重新設為可見，首先是血管內臟，接下來是骨骼肌肉皮膚，但每一層又和以前不同，彼此間並不互相覆蓋，只要神念所到，所有圖層的細節都清晰可見，就彷彿是在四維空間中居高臨下地俯視一個三維人體，再沒有任何阻礙。
最後桂圓的意識從入定的深海中緩緩上升浮出水面，她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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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睜開眼桂圓就看到一張俏臉，那張臉明眸皓齒櫻唇瑤鼻，尤其一雙眼睛十分清澈，如同白水銀里養著的兩丸黑水銀，水汪汪的似是會說話，每一句里都明明白白的是十二分的關心。
只可惜這張臉直接湊到了她的鼻子前面，那對秋水般的明眸離地太近了看起來有幾分變形，上面一排小扇子一樣的睫毛輕輕一眨，幾乎戳在桂圓的眼睛里。。。
桂圓嚇地不輕，啊地一聲慘叫仰天就倒。
那張臉的主人比她還吃驚，猛地跳了起來后，發現桂圓摔倒了，又急急忙忙地想要跑過來扶她，結果一腳踩在桂圓的衣角被絆了個趔趄，然後整個人直直地摔在了她身上。
桂圓剛剛努力撐起上身，卻因為跏趺而坐太久，雙腿打結站不起來，被桂花一撲之下頓時再次撲街後腦著地，然後仰天無語淚流滿面，「笨蛋小花，你到底在做什麼啊！」
摔趴在妹妹身上，桂花窘地滿臉通紅，一邊伸手去揉桂圓的後腦一邊忙不迭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摔痛了沒有，頭痛嗎？那身上痛嗎？」
「你，你再不起來，我就真的要被壓死啦……」桂圓微弱地掙扎。
一陣手忙腳亂后，兩姐妹終於好好地坐了下來。桂花十分赧然，「阿圓，對不住了，我從來沒有看你入定這麼久過，就想看看你有沒有事情.……」
「那也不用湊地這麼近吧……」桂圓苦笑，「人嚇人可以嚇死人好嗎？」
「我，我看你眼睛半睜半閉地，眼珠還動來動去，想看清楚你是不是睡著了。沒想到你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桂圓頓時悲從中來，「如果我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走火入魔掛掉了，估計可以入選仙界年度十大笑話了。嗯，不過如果宣傳得當的話也許可以去申請一下年度悲情人物，感動仙界什麼的。」
然後桂花冷靜地指出，尚未成功進入練氣期的記名弟子根本沒有仙權，也就沒有參選仙界大賞的資格。
默哀片刻，桂圓開始認真地分析這次入定內視的所得。她痛定思痛地發現，自己之前居然是被穿越前的知識和經驗所束縛，所以無法領會和體查目前所在的世界的規則，這大概就是何仙師提到過的知見障的一種吧，或者也可以算作另類的觀察者效應？
看著姐姐露出的無辜的充滿求知慾的眼神，桂圓不得不再次開始了桂老師小課堂，試著給八歲的土著天才少女桂花講解什麼叫做觀察者效應。
「大體上來說，就是當我們試圖觀察和理解世界的規則，也就是天道的時候，所解讀到的天道一定會因為我們的觀察行為而受到影響。事實上，這種觀察所帶來的影響一定存在，只不過是程度高低不同而已。因此我們的觀察和解讀結果無法避免地會和真正的天道有一定偏差。」
桂圓撓撓頭，自己都覺得很拗口，不知道該怎麼講地更深入淺出一點，正想隨便敷衍過去，說幾句「長大了就知道啦」這樣的話時。桂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桂圓頓了頓：「你明白什麼了啊？」
「道可道，非常道。」桂花迅速給出了答案，「是這個意思吧？」
桂圓張大了嘴巴，果然不能小覷天才的智商啊，「雖然不完全是，但基本上，就是這個意思。」
不顧桂花的掙扎反對，桂圓啵地一聲在她的嘟嘟臉上親了一口表示鼓勵，然後抖擻精神繼續科普。「觀察者效應你知道了，我再來說說知見障。知見障可以簡單解釋為被自己原來的認知所蒙蔽，產生先入為主的觀念。事實上我們總是用自己已有的知識、經驗和理解來看待事物，可是這些知識、經驗和理解往往帶有狹隘性，反而妨礙了我們認知真正的道之所在。」
「比如盲人摸象，若是堅信自己摸到的那截象腿或是那根象牙就是大象的全部的話，就可以算作陷入了知見障啦。」桂圓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之前簡直就是個摸象的盲人，拘泥於上個世界的科學知識，而對這個世界的仙道規則視而不見。若不是那碗煎蛋面點醒了自己，即使明知修仙在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依然無法從內心深處，認同從而自己遮蔽了雙眼。
她在這裡反省自己，那邊好學生桂花已經開始舉一反三了，「毛師兄最愛吃湯圓，上次張師姐好心好意煮了我們這裡吃不到的肉湯圓請他吃，可是毛師兄一點都不領情，還說這是咸黨邪教。毛師兄是不是犯了知見障啊。」
桂圓掩面，「不，我覺得那是因為張師姐沒有擺攤的湯圓西施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