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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無故風卷塵(三)

  非人的訓練,自從岐山獸潮結束之後便在他們身上上演,那是肉身並著精神的折磨,也絕非常人能夠忍受。


  但是,收穫與付出卻是成正比的,庸者自庸,強者越強,講的就是這個道理,三個月的艱苦訓練下來,這八人的收穫無疑是巨大的。


  夜幕籠罩,頭頂星空闌干縱橫,像是一塊深藍色的棋盤,上面一顆顆星辰,如同棋子一般。


  此時的風,不涼也不暖,徐徐吹過大地彷彿在奏響一曲樂章,一曲不是白晝的樂章,一曲獨屬於黑夜的靜謐。


  一片青青草地上,有兩個人躺在那裡,他們望著星空,雙目中也似那般深邃,各人有各人的思緒。


  突然,其中一人緩緩轉頭,看著另一人,似吐出了一口濁氣,輕聲道:「烏蘇,你說我們頭頂上的星空有多大?」


  這說話之人是季無涯,帶著幾分詢問,也似在尋找一個答案。


  烏蘇目光凝聚,看了一會星空之後,也轉過頭來,與季無涯四目相對,「我覺得,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可能比我們永恆大陸還要大上許多!」


  季無涯輕輕點頭,坐起了身來,看向那夜晚的極處,在目光看不到的地方是一片嶄新的世界,然後聲音中有些憂愁的說:「我曾在書籍中看到,永恆大陸廣袤無邊,就算窮我們的一生,不……三生,

  甚至是十生也走不到盡頭。而我們所在,只是這偌大土地上的一個三等帝國而已,上面還有二等帝國,還有神國,想到這裡我直感覺我們很渺小。可是,這個世界這麼大,我們難道這一生就留在這裡嗎?」


  烏蘇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思考了片刻之後,這才開口,「我想,這個世界是個神秘的存在,我們要心存敬畏,也許現在我們顯得很渺小,但之後也會成長起來的。」


  他一頓,隨後咧嘴笑出,帶著某種莫名的自信,「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牢籠不是雛鷹該待的地方,也許有一天,我們就會走出去了。」


  季無涯一時迷茫起來,在岐山莊生活了十八年,若是走出去,又是種什麼樣的感受?

  只是嘴上說道:「烏蘇,你怎麼突然說的這麼深奧,我竟然一時理解不過來。」


  兩人陷入了沉默,一如這夜,彷徨的讓人不知所措。


  又是季無涯率先打破了這寂靜,他目光殷殷的看著烏蘇,那目光熱切中帶著嚮往,問出了他不曾向除了黎五原之外的人問過的話,「烏蘇,你知道我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


  烏蘇雙目黑亮,像是黑夜中的寶石,幾乎沒有考慮的道:「不能修鍊一直是你之前的心病,我們心中也清楚,現在既然能夠修鍊了,是渴求擁有強大的實力吧!」


  季無涯沖他搖了搖頭,而是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說道:「不!我最大的夢想,是能夠仗!劍!天!涯!

  去作為一個逍遙劍客,憑著一柄劍,走遍世間,看紅塵世俗,也是去看看……這廣袤的天地!」


  他的胸口起伏不斷,說出這些話,像是壓在心底的石頭被抬了起來,此刻全身變得輕鬆無比。


  這是他能夠修鍊,心態轉變,也可以說是性情開朗之後,自然想表露的。


  而之前,將這些話藏在心中……倒不是害怕說出來被人笑話,只是那時候,這個想法也反向的加深了他心中的刺痛,就使得他更不想說了。


  至於詢問黎五原,倒不如說是訴說,那也是因為他當時將黎五原當成一個陌生人,也知道不日之後他就會離去,所以,以一種近乎抱怨和宣洩的態度對他說出了自己的理想。


  而他那時也只需要一個傾聽者,不需要對方發表什麼意見,只需要,安靜的聽他說,也不需要理解。


  現如今呢,他和烏蘇說這些,既是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抱負,也是希望對方能夠理解!


  烏蘇聽完季無涯的話語后也坐了起來,似乎胸腔中有一股熱流激蕩,雙目中光芒不時的閃爍,彷彿有千言萬語縈繞在嘴中,但是說出時只是化為了短短的幾句,「無涯,逍遙自在誰不渴求呢,既要仗劍天涯行紅塵,也少不了面對其中的坎坷荊棘……無論如何,你要變得強大,只有強大的實力才能支持你走下去。」


  「強大的實力……」季無涯低下頭去,嘴中連連念叨了幾句,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面對趙常左的無力感!


  他狠狠地攢緊雙拳,繼而爆發出了一股強盛的意念,我要變強!

  看著季無涯的模樣,烏蘇眼中有迷茫閃過,在心中不知道是問誰:「那我呢……」


  季無涯像是一瞬間想通了全部,連眼前的道路也覺得開闊了起來,眉眼間笑意難以掩蓋,一拍屁股站起來,也一把拉起走神的烏蘇。


  季無涯將烏蘇如爛泥一般從地上拉起,似很感嘆的說道:「烏蘇,我發現我都不認識你了,你是不是之前都在偽裝啊!偽裝的真好。」


  烏蘇回過神來,看著提住自己的季無涯,聽著他那些奇怪的話,頓時大怒起來:「季無涯,我看我是脾氣好了,你還不認我這個師傅了!告訴你,休想讓我將蒼穹無敵玄武滅世拳法傳授給你!」


  不過,他的手卻直接順著季無涯的手臂上去,勾住季無涯的脖子,滿臉堆笑的道:「不過呢,人總會變的!如果,你也請我喝鹿血,吃虎肉,我就教給你怎麼樣!」


  季無涯一愣,隨後嘿嘿一笑,「我以為呢,還是這樣欠扁的你更舒服一些。」


  說罷,便將他的手甩開,腳下邁步化為一道黑影離去,「我要回去修鍊冥想了,你也早點休息,明天的磨練只會更殘酷。」


  烏蘇見季無涯消失在眼前,只能朝黑暗中抱怨,「你不會是被妖獸奪舍了吧?肉身之力怎麼會這麼強啊!」


  隨後撇撇嘴,又抬頭看向星空,一邊走一邊沉默下來,不知再想些什麼。


  在兩人走後,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約三十丈外的一棵樹上,一道身影跳下,他身軀筆直眉眼冷峻,臉上是萬年不變的寒霜。


  這道身影是王子軍,他此刻看著離去的兩人,尤其是看向季無涯時,目中有著複雜之色。


  他的心並不複雜,可以說極其的簡單,自懂事以來便一心沉醉修行之中,又因為獨處高寒,心中孤寂,想要尋找一個對手。


  直到他得知季無涯能夠修行,並展示出了足夠的實力之後,他那可孤寂的心漸漸火熱了起來,他心中清楚……那是鬥志!

  而若在修行途中,沒有同輩之間的交鋒,沒有相互之間的比較,不止是枯燥,還缺少了生機,一種修鍊界獨有的不能寂靜的生機!


  他在樹上也隱約間聽到了兩人的談話,但並非有意偷聽,只是他在屋內感覺沉悶便出來放放風,坐在樹上同樣看那星空,說起來,他還在季無涯烏蘇之前到來呢。


  此刻,他知曉了季無涯仗劍天涯的夢想,而他目中蘊含複雜,是因為他不願承認,但也必須面對的事實……從獸潮中歸來的季無涯,實力已經在他之上!


  他不由得呼吸一滯,心中一直朦朧的想法,也變得清晰,誰人沒有個夢想呢?


  他的夢想就是不斷變強,如今在季無涯的刺激下格外的強烈!


  ……


  而在岐山莊東側,葯堂之中,季天龍起身送走了一位村民后,他又坐回木椅之上,那搖曳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只覺多日沒見,他臉上的皺紋竟然添了幾道。


  原本只是略微佝僂的脊背,彷彿被拽了下來,似乎在這短短几個月間,變的蒼老了許多。


  他乾枯的手摩挲著扶手,目中空洞,但是聲音卻如洪鐘一般,「請進吧。」


  那木門應聲打開,一道身影也踏了進來,他邁步很快,眨眼就來到了季天龍的面前。


  這人身體修長,但卻健壯,是個青年模樣,而他的黑色短髮之中卻有許多的白髮,並且他身上散發出的滄桑之感,與他的形象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季天龍看著來人,早已知道是誰,也不起身,道:「族老氣血旺盛,腳下生風,雙目奕奕,不像有傷勢在身,不知來老朽這裡有何事情。」


  王殺成搖搖頭,神色謙卑下來,沖季天龍彎身抱拳,「季前輩,我身體無傷,只是……確實有病。」


  「那是心病。」他用手戳了戳左邊胸膛,

  「哦?那老朽是無能為力了,肉身之病,是有萍之水,調理得當自有方法痊癒。可是這心變幻莫測,更是虛無縹緲,若是有病,還要自己解決,解鈴畢竟還須系鈴人」季天龍淡淡的回道,並沒有表現出感興趣的意思,也不似是在給他指明道路,更像是在驅逐一般。


  王殺成早已知曉這季天龍不簡單,在這幾言幾語之下,也瞧出了對方不願參與的態度。


  但是,如今他的身份已經暴露,日後尋仇之人必定不少,而他也不能繼續呆在岐山莊,他要……去報仇!


  所以,他需要一個強力的人,能夠幫他一個忙,幫他守護岐山莊。


  而他之所以不考慮這伽羅帝國的皇帝,一方面二人只是利害關係,一方面他也信不過,所以他翻來覆去,只能硬著頭皮來找季天龍。


  更是因為,即使是那封於修,他還能感受到對方的深淺,而這季天龍他看不透。


  雖然他一直就如鄰家一般,與庄內族人相處極好,但是在他身上,王殺成總感覺有一股無形的氣勢。這股氣勢他從未見過,既是風輕雲淡寵辱不驚,也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這讓他堅信,季天龍一定是個大能之輩!

  雖然,他不清楚對方潛伏在岐山莊有何目的,但是從對方這十八年間的所作所為看來,對方毫無惡意。作為醫師,更是救了不知多少族人性命,他也看出……季天龍對於這些凡俗,不說在意,也有絲絲情感。


  這也是讓他最為中意的地方!


  他沒再猶豫,直接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心病,確是如前輩所言,解鈴還須繫鈴人,我自會處理。只是,心中有所挂念,還請……」


  不待他說完話,就感覺一陣大風拂面,將他剩下的話語生生扼住,在喉嚨中哽咽卻不能傳出,「你回去吧,今日有些累了,我要早些歇息。」


  王殺成雙目通紅,青筋暴跳,任憑體內修為如何衝擊也都無法再傳出話語,並且在他不能控制身體的情況下,被大力直接推了出去。


  但隨後,他的耳邊似響起了一聲沉重的嘆息,「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或許來到這裡也是個錯誤,沾染了你們的因,我就幫你這一次,也算還了你們的果。」


  王殺成灰暗的面色頓時鮮活起來,他答應了……


  無故風卷塵,又驚起了多少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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