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李斯特
「嗚……」
蒸汽火車鳴響汽笛,蒸汽蒸騰而起,鋪天蓋地,籠罩住破舊的站台。車輪滾動,與鐵軌摩擦,加之本身機械噪響,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粗獷猙獰的蒸汽火車終於開動了。
蒸汽火車鳴響汽笛,駛出站台,赫伽透過窗戶向外張望:「你說,那個人會去哪裡?」
蒸汽火車內部空間狹小,擠滿旅人,冬天大多數人沒洗過澡,天冷在外不容易揮發氣味,難以察覺。而此時驟然擠在過道里,人的氣味混雜,車廂不透風,隨著車廂熱起來,一股難聞的氣味也充斥整個車廂,許多貴婦小姐,用兜帽捂住臉,拿扇子扇風,以期能讓空氣流通,徒勞無功。
李斯特上蒸汽火車時隨手拿了份報紙,他此刻正翹著腿,靠在座椅上,旁邊一個貴婦人皺著眉頭,翻白眼,一手拿扇子捂住鼻子,一手扯住裙擺,她人已貼在玻璃上,就是要與他保持最大距離。
他把報紙翻頁,身體隨蒸汽火車晃動:「管他呢,都是陌生人,我們冒著危險能救他一次,已經仁至義盡,剩下的,就看他命硬不硬了。」
李斯特抬頭道:「倒是你,應該想想到瀾緹絲城以後,要做什麼。」
他人已經靠上貴婦人,貴婦人正要叫喊,一把刀抵在她腰間,李斯特低聲說:「我這人,卑鄙無恥,下流齷蹉,身上還臭,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平時不洗澡的,今天難得出山,為此我還特意在三個月前洗了個澡。你倒好,不誇我就算了,還給我臉色看。我可告訴你,我兄弟兩百多號人,比我邋遢的大有人在,都是沒見過女人的雛蛋子。要不我請你回去,教教我那些可憐的兄弟們!?」
「我已經有了計劃。」赫伽道,他看到對座的貴婦人小臉慘白,渾身僵硬,李斯特古怪地在笑。
「喂!」
「啊,怎麼了?」李斯特抬頭問。
貴婦人忍無可忍,霍然站起來,滿臉怒氣,扭頭瞪著李斯特,大概是覺得這樣做,不夠淑女,不符合氣質,她調整情緒,她什麼都沒做,用扇子遮住臉龐,提著裙擺,踩著高跟鞋走出去。
過道刮過一陣香風。
過道里的一群旅人滿臉迷醉。
赫伽道:「你把人家嚇走了。」
李斯特抖了抖報紙:「誰讓她從我上車起就一臉嫌棄。」
這時候,一個男人走過來,想坐在空出的位置上,李斯特把腳擱在座位上:「這個座位有人了,她剛出去,馬上就會回來,你也別麻煩了,哪裡來的,回哪裡去。」
那個男人漲紅臉,沒說話,轉身坐回過道里。
赫伽道:「我同雷戈閑聊時,他說起過你……」
「說我什麼?」李斯特抬起眼帘,盯著赫伽道。
「說你出身顯赫,家族歷史悠久,是帝國最古老的貴族之一。你自小受過良好的教育,學識驚人,談吐優雅,風度翩翩。你拿起筆隨便畫畫,就能創辦畫展;你彈起鋼琴,能奪走萬千少女的心。他說你,在他認識的人當中,論個人修養,無人能敵。」
李斯特湊近說:「是啊,我是個大帥哥。」
赫伽看他滄桑的雙眼,滿臉鬍鬚的模樣,隆起的肚子,笑了笑:「你還真是,呃,厚臉皮。」
李斯特摸摸鬍子:「有么?」
赫伽道:「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什麼時候你變得跟李莉斯一樣喜歡探聽別人的故事了?」李斯特古怪地嘟噥。
「去瀾緹絲城的路很漫長,聽聽故事,有助於排解旅途的疲乏。」
「說的有道理。」
「你是怎麼變成牙醫的?」
李斯特偏頭望向窗外,冰花凝結在玻璃窗上,蒸汽火車外的世界扭曲變形,在飛馳的過程中,變成一絲絲光怪陸離的畫面,他的思緒回到從前,赫伽從他臉上看,沒有一絲一毫的緬懷之色。
李斯特娓娓道來,他出生在漆拉帝國南部,一個古老的莊園里,莊園規矩多而嚴厲,他沒有玩伴,跟在他身後的僅僅是三十位僕人,而這些僕人,在他有能力處理自己的內務后,再也沒出現過。
他自小聰慧,受到良好的教育,各位學識淵博的學者,教他為人處世,真知灼見,他年紀輕輕,學什麼都快,不過他最感興趣的,還是每個周末,跟莊園的護衛長學習武技。
赫伽沉吟道:「這樣很好啊!」
「有什麼好的。」李斯特自嘲道,「這個家族極度保守,呆板,恪守門戶之見,還在遵守千年前的那一套,不容有絲毫的變化。呆的久了,人也會變得跟老古董一樣。我成年以後,想去外邊遊歷,領略各地風土人情,家族卻派我去帝國陸軍學校深造。」
李斯特道:「我有個姐姐,有一次隨母親去舅父家玩耍,途中遇險,被一個少年所救,兩人一見傾心,互生愛慕,定下了相守一生的誓約。」
「那少年天賦異稟,年紀輕輕已是神戰士巔峰,再進一步,就是半神之境,即使是這樣,這段戀情仍然遭到家族中所有人的反對。」
「我姐姐一氣之下在少年的幫助下出逃了。」
「那時我姐姐尚不知曉,她已許配給一個從未見過的,門當戶對的族長之子。」
「兩個家族憤怒了,感到背叛,他們派出高手,連帶少年跟他半神之境的師父,一起被殺了。就為了所謂的家族榮耀,兩家損兵折將,硬是拼掉了這個大陸上最頂尖的高手!」
「兩敗俱傷,兩家關係就此交惡。」
「我姐姐被家族放棄。」李斯特蹂躪報紙,滿臉悲憤:「可憐她並不知道,一直藏身在山中,等著少年回來接她,她獨自生活,吃野菜,嚼樹根,生下了我那個侄女,她給我寫信,送到我手上時,已經靠著一路乞討,歷經千辛萬苦,來到瀾緹絲城。」
李斯特苦澀地笑了笑:「她把侄女交到我手上時,人已經骨瘦如柴,神志不清。她死了,是活活餓死的,可憐我姐從小嬌生慣養,哪受過這樣的苦難,為了孩子,她……」
「我恨,恨家族冷漠,恨他們無情,恨自己無能為力。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我也脫離了家族,帶著侄女遠走他鄉,獨自撫養她長大。」
李斯特重新展開報紙,笑了笑:「人總要生存,有一技之長,家族教的琴棋書畫,我不用,教我的涵養,我扔到一邊,所有他們逼我學的,我都放棄。我想來想去,家族什麼都教了,除了牙醫,我想他們大概是不屑教這個,認為家族的人再不濟,也不會去當一個小小的牙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