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夢
衛兵敲敲鐵門。
赫伽抬起頭，斗獸場內的大理石柱上火焰通明，全身覆甲的衛兵招招手，打開鐵門。
赫伽雙手緊握匕首，拖出一隻漁網，站起來隨著衛兵走出來。他頭髮蓬亂，衣衫襤褸，身體雖不瘦弱，卻也有些單薄。跟在衛兵身後，臉埋進發梢的陰影里。五年前，若不是老太婆挑中他，充作老太婆解剖屍體的助手，或許他早就在斗獸場被人殺死了。
與赫伽一道被賣入斗獸場的那伙奴隸，這幾年已經沒剩幾個，或死或殘，疾病纏身，赫伽當助手的第二天，親眼所見，那伙奴隸中最魁武的人，在斗獸場內被人生生捏碎了喉嚨，赫伽親手為他收的屍，把他擺在老太婆的解剖台上，看著老太婆把他拆成零碎。
這五年來，赫伽就在斗獸場內收屍。
斗獸場喧鬧無比，斗獸已經結束，觀眾正在退場。
斗獸場中站著雄壯的男人，他肌肉虯扎，高高隆起，堆滿整個骨架，肌肉與肌肉之間深如溝壑，剛剛結束戰鬥，他汗流浹背，胸膛起伏不定，有些地方受傷，翻出皮肉，身上大部分血跡都是那頭加彭斯角蟒的血液。
即使戰鬥結束，他依然緊握戰斧。
他急促呼吸著，眼裡瘋狂的殺意還沒退去，一直注視著赫伽，呼吸愈加急促。
赫伽低垂著頭，路過他身邊，拖著漁網走到加彭斯角蟒屍體前蹲下，加彭斯角蟒醜陋猙獰，鱗甲如同岩石，蛇頭被戰斧錘碎，之後被剁掉，蛇身也有多處傷口，鱗片砍飛，皮肉翻卷，周圍的泥土被蛇身刨出大坑，血水浸染，早已有些發黑。
斗獸場內到處都是鮮血，人與猛獸間搏殺的痕迹。
斗獸場野蠻血腥，貴族作壁上觀，大批奴隸被驅趕至斗獸場，相互殘殺，人與人之間死斗，與獸肉搏更是兇險，雖然斗獸被整個那古斯都大陸所憎惡，但漆拉帝國的人就愛這種鮮血噴濺，斷肢橫飛，血淋淋的刺激。
奴隸命如草芥。
赫伽略一沉思，這男人之前的戰鬥他見過，走的蠻力路子，一斧頭在手，直來直去，簡單暴力，尤其熱愛虐殺對手，他叫賈荷彌，一個極西之處，沙漠中的野蠻人，在斗獸場內臭名昭著。通過察看斗獸場的痕迹，這頭加彭斯角蟒看來也與他角過力，不過敗北，死的很慘烈。
腦中在思考，手上兩把匕首卻沒有停，兩把匕首閃著炫麗的刀花，在加彭斯角蟒的鱗片間隙中穿梭，順著肌肉紋理，避開骨骼血管，熟練地將屍體拆分，再用漁網裝好。
「小子，刀法不錯啊？」賈荷彌一腳踢飛蛇頭。
赫伽微微皺眉，一言不發，拖著漁網走向落在遠處的蛇頭。
赫伽身體一頓，回過頭來，賈荷彌腳踩著漁網，譏諷地說 : 「上次我殺死岩甲魔象，是你收的屍，這次的加彭斯角蟒，還是你。單手就能拖走屍體，看來你有一點力氣。」
「你還沒過足癮？」赫伽看著他問，隨後望向來時的鐵門。
「嗯，是啊，還想殺你！」賈荷彌隨著赫伽的目光疑惑地望向斗獸場角落裡最不起眼的鐵門。
鐵門中傳來老太婆乾澀的聲音，就像砂紙在岩石上摩擦 : 「你跟了我這些年，每天見著屍體，臟器，各種培養液，再就是隨我這老婆子解剖，也是枯燥無聊的久了，難得有人給你解悶，去玩玩，放鬆一下也好。」
赫伽點點頭，放下漁網，先用岩石把蛇頭砸爛，再蹲下來用匕首割開蛇頭，找到毒囊，兩把匕首慢慢地劃過毒囊，正大光明地在賈荷彌震驚的眼皮底下為匕首淬毒，反反覆復，直到赫伽覺得可以了，才站起來，匕首背負身後，淡淡看著賈荷彌，在斗獸場待久了的人，都不是懦夫。
賈荷彌吞下一口唾沫，加彭斯角蟒有劇毒，沒有人願意沾染，他能殺死那頭蛇，但並不表示他想嘗嘗毒液的滋味。
「怕了？」
賈荷彌提起戰斧，狂奔而來，他被激怒了 : 「我會怕你這隻小雜毛？」
赫伽的呼吸驟然急促，右腿蹬地，人如利箭前沖，賈荷彌倒拖戰斧，腰身一擰，那把戰斧掄圓砍來，腥風血雨莫過如是。見赫伽並不閃避，賈荷彌譏誚著，再過一瞬，就能見到鮮血橫飛，內臟拋灑的令人愉悅的畫面了。
衛兵眉頭驟然一挑。
匕首點在斧抦之上，藉機躍起，赫伽另一隻手中的匕首刺向賈荷彌喉頸的動脈。賈荷彌心神俱顫，藉助戰斧旋轉之力翻身而下，戰斧重重砍在一塊岩石上，火星四濺，戰斧再高高彈起，也把身體將傾的男人扶正身形。
一腳踢在賈荷彌膝蓋內側，男人悶哼一聲，站立不穩，赫伽身形翻轉，匕首一揮，磕在斧抦之上，藉機后躍，輕巧地落在賈荷彌身後。
「呸」賈荷彌轉過來，喝罵道，「蒼蠅一般的東西！」
赫伽瞧了瞧手上那把卷刃的匕首，把它拋在地上，並沒有去理會賈荷彌的辱罵，而是緩緩退後，退到足夠遠，而後大踏步，一躍丈余，呈之字，速度快絕。
賈荷彌半蹲半立，手握戰斧，這一擊勢必要分出生死。
赫伽臨近賈荷彌身前時，戰斧帶著厲嘯離他的手臂也僅有一尺，誰都可以遇見，那把戰斧就要切斷赫伽的手臂，橫斬赫伽的胸膛，還有另外一隻手臂，結果可以預料。衛兵如此想，賈荷彌也是，還有一些沒退場留下來看熱鬧的貴族也是。
赫伽仰天而倒，一斧斬空，賈荷彌一愣神，巨大的慣性令赫伽瞬間靠近賈荷彌，一匕首挑斷賈荷彌的韌帶，手一按地面，斜身而起，帶起兩蓬血霧，那是賈荷彌的兩個膝彎韌帶被割斷，站立不穩，賈荷彌慘叫地轟然跪倒，被戰斧巨大的力道帶著傾斜下來，而此時，赫伽剛好站住，匕首橫在半空，賈荷彌自己把脖子在上面抹過，轟然倒下，泥土飛揚。
「嗷，天殺的……」一個龐然大物尖叫起來，賈荷彌是他的奴隸，這一死，虧大了。
赫伽把匕首扔了，拖著漁網就走，斜里奔來一個巨漢，一拳擊來，幾乎無可躲避，赫伽只能盡最大努力把頭一偏，隨後肩頭一麻，腹部劇痛，天地倒懸，聽到幾聲牙酸的咔擦聲，然後地面越來越遠，整個斗獸場逐漸生動，還有那個巨漢緩慢收腿的動作，他昏死過去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赫伽醒了過來，全身無礙，只是頭疼的厲害，睜開眼，入眼處一片漆黑，空氣非常潮濕，他坐起來，手上傳來濕滑的觸感，是苔蘚。
「這是哪裡？」赫伽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