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隔閡
酒館破落,沒有客人。
赫伽推開門,桌椅胡亂擺放著,到處都是灰塵,煤油燈豆大的火光照不亮漆黑的酒館,有個老頭子在打瞌睡。
「能住宿么?」赫伽敲著桌子。
「啊,哦!」老頭子瞬間驚醒,這是個大肚子,滿嘴絡腮鬍子的老頭,他戴好老花鏡,裹好大衣,湊到赫伽近前,神色不耐煩,「大半夜的,梵婀璃鎮這麼多酒館,怎麼偏偏要來這個最破爛的。說實話,少爺,這裡很久沒打掃過了,要是弄髒了您的衣服,我可賠不起。再說了,少爺,您的臉蛋比鎮上最美麗的少女還好看,這陣子,鎮上亂七八糟的人來了不少,晚上夜行,您可得小心點,別碰到那些醉漢。」
「鎮上治安很亂么?」
「亂,最近很亂,鎮上來了很多惹不起的人。」老頭子多點了兩盞煤油燈,隨口一說。
「怎麼說?」赫伽好奇道。
「沒,沒什麼……」老頭子自知失言,矢口否認。
「這樣么,」赫伽疑惑道,「沒認出我來嗎?」
藉助明亮了許多的燈光,老頭子湊近地看了又看,他額頭上的皺紋越來越深,眼神愈發迷惘,就在赫伽以為他要把他僅有的乾涸的腦漿擰乾的時候,他猛然驚訝道,「赫伽少爺,您還活著,您的病好了?」
老頭子以前是個廚師,為赫伽做菜,算得上是赫伽親近的人之一,自然也知道赫伽得了怪病,去瀾緹絲城治療,卻在半路上失蹤了。
赫伽笑的森冷,嘴角儘是戲謔:「是啊,我還活著。」
「活著好,活著就好,我們聽信了那個女人的話,都以為您死了。哎!」老頭子喜極而泣,「您回來了,看那個女人還能囂張到幾時!」
靠著窗,老頭子把桌子收拾乾淨,端來煤油燈,然後又去廚房找了半天,實在沒有食材,只好拿來一瓶酒,兩個杯子,相對坐下。赫伽把手插在口袋裡,背靠著椅子,看著老頭子一一給酒杯倒酒,邊聽他吐苦水。
「自從少爺去瀾緹絲城失蹤后,那個女人變本加厲,許多人氣不過,都走了。我年紀大了,熬不住她那盛氣凌人,與其看著那女人的嘴臉,還不如回家去享清福。只是,再也不能為赫伽少爺做菜了,難免有些遺憾。」
他端起酒杯,泯了一小口:「後來在兒子的幫助下,開了家酒館,生意還不錯。可那女人心眼太小,隔三差五找茬,叫人鬧事,久而久之,酒館的生意也就冷清了。再後來,我搬出了鎮中心,到這鎮上偏僻的角落,沒有客人,生意難做,只能勉強度日。」
「兒子兒媳受不了了,搬到別的鎮上去了。」老頭子嘆息道,「我這把老骨頭孤苦一生,總是在想,要是死後能埋在這裡,我就心安了。所以拒絕了兒子兒媳,沒和他們一起搬走。」
「是我連累你們家了……」
老頭子打住道:「不,少爺,您千萬不能這麼想,這不是您的錯,是那個女人蛇蠍心腸,太狠毒了!」
赫伽低頭看著那杯酒:「您孫子多大了?」
老頭子聞言一怔,旋即面色發苦,老淚縱橫:「嗚~如果我孫子不死,他就有兩歲了。嗚~該死的,我兒媳婦都懷上了,叫那些人一嚇,跌倒在地,好端端的,孩子沒了。噢,老天啊,我做了什麼,要讓你這樣懲罰我!」
「對不起。」
好一會兒,老頭子才止住眼淚,撫好情緒,抱歉道:「讓少爺見笑了。」
「你受苦了。」
「哎。好在少爺您回來了。這些年來,少爺長大了,長高了,也變俊俏了,我一開始還沒認出來,不過少爺這性子還是沒變。書上說,這叫什麼,嗯,對,從容!」
赫伽無語地笑了笑。
「來,為少爺平安回來干一杯!」
赫伽搖搖頭:「我不喝酒的。」
「哦!」老頭子一怔,隨即笑道,「不喝酒好,是個好孩子。坐這麼久的火車,一路顛簸,肯定累壞了,您先去睡會兒,我去把那幾個老菜農叫醒,弄點菜,給您做點您最愛吃的飯菜。」
赫伽抬頭道:「有勞。」
樓梯扶手遍布灰塵,牆角掉灰,牆壁上裝飾畫已經斑駁顏色,分不清畫的什麼。老頭子端著煤油燈走在前面,赫伽跟在身後,木製樓梯吱呀作響,空氣中有股發霉的味道,赫伽偶然回頭,老頭子的身影倒印在牆壁上,如同鬼魅。
兩個人沉默著,慢慢走著,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少爺這些年,怎麼過來的?」
赫伽道:「生活平淡而且枯燥,也沒什麼好說的,都過來了,不是嗎?」
「少爺能看開就好。」
老頭子打開門,房間很乾凈,沒有異味,老頭子點燃蠟燭,光暈推開夜幕的黑暗,挽起的窗帘,一張床,兩把椅子,一個茶几,一張梳妝台上花瓶插著凋零的花,一張樣式老舊的衣櫃,床頭壁掛是一幅油畫,畫著一個微笑的女人。
老頭子尷尬道:「兒子兒媳回來就住在這裡,房間是小了點,少爺將就一晚,明天我會收拾一間大的房間。」
「好的。」赫伽來回走動。
老頭子走到門邊,慢慢關門,探頭道:「少爺先休息,飯菜做好了我會叫您的。」
赫伽點頭道:「有勞了。」
門關了。赫伽渾身一震,這間房間里瀰漫著濃濃的死亡氣息,以他在斗獸場與屍體打交道的經驗,這裡房間至少死過七個人,才會有這樣陰森的怨氣。他閉上眼睛,放緩呼吸,老頭子在下樓梯,腳步聲漸漸遠去。他取下一根蠟燭,在房間里仔細觀察,梳妝台背後角落裡有血漬被擦拭過的痕迹,赫伽擦拭老太婆解剖后的血液不知道多少次了,雖然很隱蔽,角落很偏僻,他蹲下來,燭光照上去,一眼就看出來了。
接著,窗帘,床下,衣櫃,壁掛,地板縫隙到處都有血液被擦拭過的痕迹。
床腿上有指甲刮過。
還有鈍器錘擊的凹痕。
燭光照著壁掛,女人笑的無聲,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