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轉變
十餘匹馬在驕陽下賓士，踩出了一排淺淺的蹄坑。
領頭的黑馬喘著粗重鼻息，鬃毛在陽光下揚起了光澤。無數土粒飛濺起來，附在了黑馬玲瓏有勁的蹄子上。
葉文扯下黑袍，目光如炬，已瞧見了前方一排飛奔的馬匹。
牛耘村就在更前方。村前站著一排人，似乎手持著棍子與鐵器。
「小葉，你說對了，鐵爪幫真的在牛耘村！」彭德趕上葉文，興奮地取出了背後的弓箭。
葉文心念一動，從系統內取出了五虎斷魂槍。槍身在烈日下泛著冷冽的光，銀芒一閃，前頭二十幾名鐵爪幫幫眾已注意到了身後的不同尋常。
「後面的人是誰？」
「這些馬匹……是三當家和二當家他們的！」其中一人失聲驚呼。
鐵爪幫眾人齊齊變色。領頭那人撥轉馬頭，高喝道：「誰！鐵爪幫辦事，快點——」
「嗖——」
一支白羽箭急速射出，盡數沒入了那人的喉嚨。他不敢置信地捂著喉嚨，咯咯咳嗆出幾口血，翻身栽倒，壓起了一片塵土。
「殺！不要放過他們！」彭德一聲怒吼，身後十幾人齊齊亮出柴刀與棍棒。
十餘匹馬越奔越快，迅速拉近距離，揚起的沙塵遮住了天上的烈日。
鐵爪幫幫眾顯然都是還未反應過來。他們看著氣勢洶洶、越來越近的十幾雙眼睛，竟久違地生出了畏懼。
「別……別怕，我們人比他們多！」一人嘶聲說完，也揚起了手中的刀。
見身後的弟兄們仍是有些膽寒，他將刀指向沖在最前頭的年輕人，獰聲大喊：「殺！」
說罷，催馬衝上前。
離得一近，他突然看見了年輕人手中握著的武器。
長槍？
他為什麼會有長槍？
正想著，那年輕人迅電般出手了。
他看到長槍一往無前地朝自己扎來，他看到槍頭流轉的一點心悸寒芒，他看到自己的大刀應聲而斷，而長槍仍是在繼續往前——
直到這時，他才恐懼地想大喊。
然而已經晚了。
他倒在黃沙中，全身都沒了知覺，耳邊只有馬的嘶鳴與人的怒吼。
葉文如一隻沖入羊群的狼，五虎斷魂槍舞成游龍，將鐵爪幫的人一個個挑於馬下。
他的槍實在是太長、太重了，配合楊家槍法，在這混戰中如魚得水。沒有人能擋得住他一槍，也沒有人能靠近他一米範圍。
「殺！」身後的村民一個個都紅了眼。他們不習慣騎馬砍殺，索性都跳了下來，但凡有被葉文挑落下馬的，衝上前便是一通亂砍。
瞬間，鐵爪幫人數就銳減到了十幾人。
牛耘村前被染成了紅色，乾澀的土壤久違地吸了個飽。
「他們瘋了！快……快撤！」一人哀嚎著，撥轉馬頭想衝出這個修羅場。
然而早已有人準備著，只聽得「咻咻咻咻」，一支支箭在戰場上穿梭，封住了他們想繞的路。
「媽的！」那人咬咬牙，高喝道：「殺進牛耘村！殺出一條路！」
他一揚韁繩，領著殘餘的人馬向後衝去。既然前路和後路被斷，那就殺進牛耘村，殺個措手不及，殺個血流成河，諒他們也不敢——
他忽地愣住了。
只見四五十個男人女人在村前一字排開，手持棍棒，目光兇狠。領頭，一灰發健壯老者握著根大鐵棍，踩著穩健的步伐，正朝自己衝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牛耘村怎麼突然也有勇氣和鐵爪幫作對了？他們就……就不怕死嗎？
他徹底呆了，忘記了撥轉馬頭，忘記了抽刀揮劈，只是愣愣看著那灰發老者揚起手中的鐵棍，怒吼著朝自己砸來——
他在越來越近的鐵棍身上看見了自己驚惶的、待宰羔羊般的臉。
還有那噴涌不止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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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任虎仰起頭，一口氣喝完了碗里剩餘的粥。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舌頭，企圖能再找出幾顆米粒。「這稀粥實在是太少了，只能讓我越來越餓。」
荀米拿起碗，盯了它半晌，忽地將小腦袋埋進去，小獸般一拱一拱地舔著碗壁。
任虎詫異道：「怎麼，難道你自己還沒吃飽？」
荀米搖了搖頭，「不是，今天我分到了三碗粥。我只是習慣了，見不得浪費。」
任虎瞧著滿嘴濕漉漉的荀米，心頭莫名有些發疼。他扭過頭，硬聲道：「小姑娘你記住，想過上好日子，人就得狠。東西就那麼多，你不搶，別人可就拿走了。」
「可是我拿走的話，別人就沒了。」
任虎冷笑道：「你還要管別人怎麼樣么？哼，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
荀米收拾好碗，用袖口擦了擦嘴，「我不這麼想。」
「嗯？」
「我奶奶說，有些東西比生命更寶貴，要是連這些東西都丟掉的話，那才算真正死了。」
任虎冷哼一聲，閉著嘴不說話。
「我還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但我覺得我奶奶找到了。」荀米抬起頭，頭髮后的眼睛亮閃閃的，「她死的時候很瘦，皮包著骨頭，輕得連我都能抱起她。但她咧著嘴，好像根本就不痛。」
荀米歪著腦袋，輕聲道：「她對我說：伢啊，別哭，死才不可怕哩。人走了，什麼餓肚子、搶食物就通通沒了。」
任虎聽了，道：「如果你奶奶不那麼想……或許她就不會死。」
荀米點點頭，「可能吧。但是我奶奶說完后，我突然就不害怕了。我想，如果我也能做得像我奶奶一樣，那我死的時候或許也不痛苦了。而我奶奶，她不是你口中說的那種人。」
任虎心中一動，臉上突然露出痛苦神色：「小姑娘，我手好酸，已經三天沒解開過了，在這樣下去遲早會廢掉。拜託，幫我松一下吧。」
「可是彭大叔說……」
「我不會亂動的！一次只解開我一隻手就好。」見荀米仍是不動，任虎又哀聲道：「你奶奶會怎麼做？她肯定會幫我。你……你不是想和你奶奶一樣嗎？」
荀米聞言上前，可手伸到一半，卻再次縮回。
「小姑娘，再不松我的手就沒了。」
荀米咬咬牙，上前鬆開了任虎被綁住的右臂。「說話算話，不準亂動。」
「絕對不動。」任虎晃了晃早已沒什麼知覺的右手，感受著已被阻塞的血液緩緩迴流。
很好，騙到這個傻丫頭了。屋外不清楚有多少人，也不知那個可怕的年輕人還在不在。可只要制住她，那應該就有逃脫的希望。
「你別動，等會兒我給你松另外一條手。」荀米端起碗，轉身走向隔間屋子。
任虎盯著那瘦弱的背影，腦中開始模擬一會兒的行動。等自己雙手恢復得差不多，就出手勒住她，然後衝出去要挾著，搶來一匹馬。
嗯，要三當家那匹白馬，它最快。
自己要飛奔到鐵爪寨，告訴大當家鐵冷這裡發生的一切。立了功，大當家一定會獎勵自己。說不定還會讓自己做個二當家三當家什麼的……
至於這個傻姑娘……就在半路丟下吧，她沒什麼用，應該認識回來的路……
荀米走出屋，掩上了房門。任虎乘機不動聲色地將左臂也鬆了綁，兩手互相搓揉，想讓血液流動地暢通一些。
他迅速拍打著手臂，想讓它們恢復地更快。
腳步聲踢踏踢踏地傳來，任虎站起身，慢慢踱到門后。
開門的一瞬間，自己就制住她！
任虎眯起眼睛，抬起了雙臂。
門開了。
荀米端著一碗稀粥，看見門前的任虎后愣了愣，隨即罕見地露出了絲笑容。
「奶奶她從來不喜歡和人爭執，有東西也會分給別的人。她會把粥分給我，會分給隔壁一直病著的吉阿婆，會分給其他需要的人。叔叔你沒吃飽，我把粥給你。」
就是現在！
任虎湊上前，伸出了手。
他看見了女孩脆弱纖細的脖子，彷彿輕輕一掰就能彎斷。還有她身上柴火的味道，帶著太陽的焦糊氣息。她真蠢，對自己毫無防備，絲毫不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明明家人都被鐵爪幫給害死了，卻還是這副樣子。
活該！
任虎的手觸碰到了荀米的脖子，乾乾的，冷冷的。
鎖住這脖子，萬無一失！
可鬼使神差的，兩條手臂竟不由自主地往後移——反應過來時，自己覆滿老繭的手已撫上了她的背。
任虎發現自己竟然抱住了這個小姑娘。
胸膛前的米湯傳來了熱量。
滾燙滾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