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變數
蒸骨房的煙囪,遲遲未曾冒出白煙,上官雲瑞隻覺得自己的脖子都酸了,手也麻木的不聽使喚起來,心中對那個時刻既是隱含著急迫的期待,又充斥著濃重的不安,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知從哪兒飛過來一群黑色的鳥兒,烏壓壓一片,將本來就晦暗的天空,又蒙上了一層不可抹去的陰翳。
一種不詳的預感隴上心頭,上官雲瑞感覺自己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再也經不起任何的風浪了,若是從那裏頭出來的,是一具屍體,該如何是好?
他是一位將軍,曾經上過戰場殺敵,血肉模糊的場景也不是沒有見過,可是從沒有一時一刻,像現在這樣,害怕到無以複加,害怕到想要逃,也許身在此處才是害怕的根源,隻要離開就好,隻要聽不到外界的喧鬧,就不會有問題。
腳已經麻木的不聽使喚了,即使想要離開,手還是機械了往爐子裏填木材,眼睛依舊瞧著那高聳的煙囪不肯離開半刻。
它們都不再聽使喚了,盡管心中一個聲音叫囂著,離開吧,逃掉吧,可就是動不了。
忽然,眼前冒起一陣白煙,反應了良久才終於想起來,這不就是老先生所說的,時候嗎。
上官雲瑞怔怔的瞧著眼前那扇門,他隻要打開他,就能見到一門之隔的她了,可是這會兒,他就這樣呆呆的站在門前,手已經接觸到門把了,就是顫抖著沒法打開。
“上官公子,要不,讓豆子代勞吧,隻是你家娘子此刻恐怕沒穿.……豆子不方便就是了。”豆子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滿臉通紅的諾諾著。雖說醫者父母心,是不該有什麽男女之別的,可他總也不能不臉紅。
“不必了,把衣服給我便是,多謝。”上官雲瑞嘴唇顫抖著,接過豆子送來的衣服和一方麵巾。
門把打開的一刹那,濃重的,溫熱蒸汽混雜著濃鬱的藥味撲麵而來,即使戴著麵巾,依然直直的朝鼻子中鑽來。
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呆了好幾個小時,她此刻,究竟還有沒有呼吸?
有些遲疑,又有些急迫,上官雲瑞透過濃重的蒸汽找到了小小的人兒。
因了長時間的蒸骨,她全身都泛著大理石般的潔白,頭發長長的拖到了地上,濕噠噠的擰成一股一股,眼睛緊緊的閉著,長長的睫毛在潔白的肌膚映襯下,更顯得濃鬱美好,她就像個睡美人一樣,毫無知覺的睡在那裏,好像永遠都不會醒來了。
這睡美人那樣聖潔,令上官雲瑞頓時生出一股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凝重。
將寬大的衣服給她披上,上官雲瑞無意間發現了端木嫣然肩膀處,一處深入骨髓的傷疤,那位置,形狀,那傷疤便像是一把利劍,直直的插進了他的胸口,疼,好疼。
到此為止,她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了,自己的疑惑並非沒有道理,商翌棠的懷疑也沒有錯誤,她果然就是那名此刻,果然就是自己之前千方百計救下的木嫣。
她可能並不知曉救下她的那個人是誰吧,也難怪,他是敵國的大將軍,即便再信任,她也不肯冒險將自己的另一個身份告知吧。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忽覺得美人兒的嘴唇稍稍翕動了一下,似乎說了句什麽,隻是因了長時間的缺水,嗓子已經幹裂的發不出聲音了。
趕緊將她抱了出去,安排在醫館裏頭的病房之中。耳朵湊近了她的嘴巴,才勉強聽出,她似乎是在說,“水”。
奇怪,這病房裏怎麽會沒有水呢。回頭瞧了一眼還在掙紮著想要水而嘴唇幹裂的美人兒,上官雲瑞迅速的帶了水壺出去,他知道哦不遠處有口水井,清冽的水,正好是可以解此時困頓的甘甜。
她雖然閉著眼睛,卻還是下意識的將嘴微微張開,喝下了一絲絲清涼。
白芍恰巧過來送過夜的被子,瞧著此情形確是大吃一驚,連棉被都扔到了地上便急急的朝這跑過來, 將茶碗打翻。
上官雲瑞不明所以,但見她如此驚駭的表情也忍不住害怕起來,白芍是自小不會說話的,跟著老先生這麽些年,也隻是叫她能咿咿呀呀的出聲而已,此刻她指指水杯,又指指端木嫣然,焦急的哇哇大叫,就是說不出話來。
而懷中的端木嫣然,此刻卻似乎像失了支撐一般,頭歪到了一邊,沒有了聲息。
上官雲瑞猛然一震,意識到方才肯定是闖了大禍,忍不住大聲吼道,“老先生,快來救命啊!”
這一聲吼用上了十足十的內力,方圓十裏怕是都能聽到了,他也顧不得那麽多,心中的彷徨和恐懼已經將他攫住了。
片刻老先生急急趕來,看到一地狼藉已經明了,“快些,將小娘子倒抗到肩上,在屋內來回跑,看還有沒有得救。”
上官雲瑞亦不多問,趕緊照做,雖然覺得就像耍猴一樣,他還是不遺餘力,過了沒一會兒,輕微的咳嗽聲便傳來,大家才鬆了一口氣。
被放平之後,端木嫣然幽幽的睜開了眼睛,麵色也漸漸紅潤了起來,眼睛忽閃忽閃的,漂亮極了。
“我是,怎麽了?”迷茫的詢問著,嘶啞的嗓子扯出來的問題,沒人回答。
老先生搭脈診斷,卻依舊沉吟不已。明明已經鬆了一口氣的上官雲瑞,便再次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若能好好的度過十二個時辰,應該就沒有大礙了吧,好好照顧著吧。”雖是這樣說,可他的語氣那樣滄桑,聽的在場眾人無不一顆心吊起來。
老先生已經盡力了不是嗎,他還能抱怨什麽呢,自昏迷中,她又能睜開眼睛,像個正常人那樣麵色紅潤,即使隻有幾個時辰而已,也是賺來的啊,或許上天垂憐,她能熬過去也說不定。
“已經沒事了,嫣兒,你很累了吧,好好歇著,等你再醒來,就可以吃點東西了呢。”強自擠出一絲笑容,上官雲瑞輕聲安慰著,眾人見狀,便悄悄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