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鬱鬱成疾
本來隻是想抱怨一番的，本來隻是為著將自己的苦悶宣泄一二的，卻不成想，話一出口，便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悲憤，眸子中也陡然間蓄滿了淚水。
端木嫣然緊咬著下唇不肯哭出來，透過那霧蒙蒙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張蒼白無力的臉，因著情緒的波動，他精心留著的髯須在微微顫動著，嘴唇隨著翕動，卻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殤，從很早以前，她便著意的閉口不提，今日卻不假思索的衝口而出，卻是再也無法收回了。
心中一陣刺痛難忍，端木嫣然緊緊捏著自己的手，直至骨節泛白。她這是怎麽了，明知爹爹一定會勸阻她與萬俟熙的往來，明知他定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明明自己已經悄悄做出了抉擇，一切都是那樣順理成章，卻陡然間惱怒起來。
是不甘心嗎，還是旁的？不，她不想深究下去，也不想了解此刻她究竟是怎樣的心意，她還和從前一樣，對於會戳痛心窩子的事，能逃避便逃避，能自欺欺人，便定要掩耳盜鈴，這樣不是很好，誰都不會受傷。
“是嫣然失言了，爹爹莫要往心裏去，爹爹的期望，嫣然心中有數，但請寬心。大家還等著呢，嫣然先過去了。”話音未落，她便逃也似的跑掉了。
“我到處找你，嫣然，怎麽了，眼眶紅紅的？”端木嫣然一個不小心，撞進了萬俟熙懷裏，一個抬頭，臉上的狼狽恰好被撞個正著。
趕緊從他懷中掙脫出來，不過萬俟熙的驚愕，她勉強笑道，“找我何事？”
雖萬俟熙一臉疑惑，她卻並不打算解釋什麽，隻提高嗓音，“究竟何事，馬車就要出發了呢。”
萬俟熙隻好收回疑惑的目光，有些了然，聲音便頓時冷了幾分，道，“因著還有旁的事要辦，我無法跟著你們一道走，特地來說一句的，另外，你每到一處，便留下記號吧，待事情辦完，我定會追上大家夥的。”
“好，就以柳葉為記，望自珍重。”端木嫣然並不多問，此刻雖戀戀不舍，心中卻有千萬個情願，情願他不在身邊，免得兩人皆要飽嚐痛苦與尷尬，說到底，還是自己的私心罷了。
萬俟熙點頭，轉身，絲毫沒有半分的留戀。
端木嫣然呆呆凝望這個似決絕的背影，一股心酸立時湧上心頭，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卻還是有一滴豆大的淚珠滾落而下。
大將軍出巡果真不同凡響，居然整整用了司輛馬車同行。這車隊中的駿馬，個個票肥體壯，雖說馬車是極其普通的樣式，但進到裏頭，就能發現不同，真真處處留心。
領頭的自然是上官雲瑞的馬車，說來奇了，他居然隻帶了柳青一人，或許大將軍自負一身武藝所致吧。
排在中間的，便是端木嫣然帶著秋兒，打眼瞧去，果然是專門為女兒家準備的，格外的柔軟，色調也偏暖了一些。
向來她便是不愛乘馬車的，隻因路途遙遠顛簸，雖馬背上很是難受，但於她而言，好歹也比蜷縮在馬車裏的好些，但礙於郡主身份，她哪裏敢要求與爹爹的侍衛們同乘駿馬，豈不惹人非議。
而其後的，便是端木睿峰的了，最後一輛，是專門用來放雜物的，自然，夜晚若趕不上客棧，也可叫大家擠在一塊兒休息。
創傷藥，棉被，各種吃食，應有盡有，足可見這位上官將軍心思細密。他言道是商翌棠命他如此的，端木嫣然心裏頭卻總覺得，他這根本就是不懷好意，巴不得在接下來將近二十天的行程中，尋點兒關於她的蛛絲馬跡出來，她須得格外當心才是。
幸好在這馬車中，隻有她跟秋兒，無需戴著麵具應付別人，秋兒又貼心的為她準備了幾本書，可以打發時光。
隻是，這種相對密閉的空間，卻也是她此刻最不喜歡的，隻因人一旦空閑下來，便容易胡思亂想。
那些美好的，痛苦的，內疚的，難過的，不想再記起的回憶，全部可以霸道的占據她，令她無從逃避。
她並非無心之人，也因此，她無法無視自己曾犯下的過錯，沉浸在那裏頭無法自拔，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甚至跟秋兒聊一下綠奴，她都不敢。
心情一直鬱鬱寡歡，連那一星半點的美好，都被一瞬間掐斷，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無聲的詛咒，詛咒本就身子不好的她，一天天的，壞下去。
因著五內鬱結，行程被迫暫停，一行人在大周一名喚鄴都的古鎮停下，安頓客棧的安頓客棧，找大夫的找大夫，大家忙成一團。
“心病還須心藥醫。老爺，您到如今還堅持著當初的想法嗎，郡主若就此一蹶不振，難道老爺就不會心疼？”瞧著已經迷迷糊糊的端木嫣然，和一臉悲痛握著女兒手臂的端木睿峰，秋兒終究忍不住了。
“她一向堅強，會熬過去的。”端木睿峰不置可否，“病來如山倒，秋兒，你又知道多少，她的病，本不是為著那萬俟熙而已。”
秋兒隻得默然的等著大夫趕來。她何嚐猜不到她家主子的心事，隻是死者已矣，她便是再自責，又能怎樣，於事無補而已。
她的心結，終究還得靠她自己，走出來才是。
瞧病，抓藥，一通的忙活後，端木嫣然依舊昏昏沉沉，大家看在眼裏，卻使不上力。
好苦的藥。迷迷糊糊之中，端木嫣然終於被一股苦到心脾裏的味道給熏醒了，嫌惡的撇過頭去，連聞一下都不願意。
“良藥苦口，你若不想喝，當初就不該由著自己任性的病著。現在又想任性著不吃藥，大家為著你耽誤著行程，你難道就沒有半分的內疚嗎？”
上官雲瑞冷冷的吐出這番話來，倒像個世事洞明的，隻是他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些，這番狠話說出來，惱的端木嫣然差點兒將藥碗打翻。
“出去，你出去！”他懂什麽，憑什麽到這裏指手畫腳！端木嫣然氣憤難當，卻也毫無辦法，隻揮手攆蒼蠅似得，想將上官雲瑞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