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欲說還休
而後便是潸然淚下。除卻毒發時的病痛折磨,與那如影隨形的身世之苦,如今更是有更為嚴重的事等著端木嫣然,此事自她逃跑的那一刻,便如鯁在喉,叫她不知如何是好。雖一味的避免去想,在見到秋兒的那一刹那,思緒依舊止不住的洶湧而來……
因著擅自改變了爹爹定下的計劃,她幾乎九死一生,被神秘人救下暫且不提,幸而尚未完全落敗,她還是艱險的完成了任務,其中的曲折不足為外人道,而最令她痛心的,卻是,她忠心耿耿的綠奴,如今因著她的任性,正生死未卜。
然而她甚至不曉得該如何開口,求爹爹既往不咎,利用他的勢力前去尋找搭救。多年來畸形的家庭生活,令她成就了一張冰山的臉,清冷的性子,漸漸的,連那顆心,似乎亦感受不到溫情,令她不曉得如何跟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溝通。
在異國他鄉相見,每每瞧著端木睿峰那溫暖又帶著些許哀思的神情,她的感受便更加深切,那種矛盾撕裂般的折磨著她,最後隻單單化為幾句清冷的話語,和一如既往的躲避。
這,許是世上最為難堪的了,假若一個人,與這世上你唯一的親人,皆貌合神離,那麽,她該多麽孤寂,又該如何自處?
要就寢還為時尚早,躺在榻上,輾轉反側,不止一次的,端木嫣然捫心自問,值得嗎,她的堅持,矛盾,和痛苦,究竟是否庸人自擾,綠奴何其無辜,為著她的莫名其妙,便要承受本不該承受之痛嗎?
萬俟熙所言,所指為何,瞧著他似乎知道一些內情的樣子,她便對他分外好奇起來,問題的答案,或者他便有吧。
想到此處,再也躺不住了,端木嫣然猛然起身,握緊拳頭,她要與萬俟熙談談。
尋了秋兒,才得知萬俟熙如今所在,端木嫣然心中緊張,立於門外,小手虛抬於半空,卻遲遲不肯落下。
她該如何述說,這麽多年的心事,似一團亂麻,千頭萬緒,教她如何說起,她又如何確定,他聽的懂,他,肯幫忙,抑或,定能幫得上忙?
躊躇猶豫良久,那手無力的回落,一個轉身,她還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了。
彼時,萬俟熙身在門後,仔細聆聽那時而平緩,時而緊湊的呼吸聲,心下感慨萬千,為他的計謀奏效而得意,同時,心中卻有著些許不忍和後悔。
這不忍與悔意便像是在心中釘入了幾顆荊棘,拔出來會疼,不拔,更疼。一時之間,寂靜無聲。直至她改變主意離開,他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心頭似有千斤重的大石瞬間脫落,隨之而來的,便是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郡主,您這就回了,秋兒還猜測郡主會回來很晚,因而回絕了柳管家的邀請,如今,可還來的及?”秋兒似有些心虛,一同長大的彼此,端木嫣然何嚐猜不透她的小心思。
“該來的,總是會來,莫要一味躲避,這不是秋兒姐姐你常常說與我聽的嗎?說吧,可是那上官將軍仍有所懷疑而窮追不舍?”臉上迅速閃過一絲恐懼之色,端木嫣然瞬即恢複了清冷的麵孔,也恐怕隻有秋兒,曉得她平靜如斯的麵具下,究竟湧動著怎樣的情緒了。
“這些也隻是秋兒猜測罷了,主子,秋兒陪您一塊兒去。”被戳穿也毫無懊惱之色,秋兒堅定道。
“不必,你隻需在此好好等我回來便是。我自有對策,如今,柳管家身在何處?”端木嫣然斷然拒絕,秋兒身為奴婢,此刻也隻是唯唯諾諾。
須臾,柳青便出現了,倒像是一直在等她。跟著柳青西轉東轉,不知是今夜大霧之原故,還是其他原因,端木嫣然居然喪失了方向感,頓時覺得這將軍府有著一股神秘感,就像那上官雲瑞將軍。
雖隻有過兩麵之緣,她卻忘不了他帶給她的震撼。瞧他的模樣,也隻不過剛過弱冠之年罷了,雖說家族在這東商國有些名望,但若說他完全是靠祖宗的護蔭便少年有為到如此程度,她是斷然不信的,而那張同樣冰冷的容顏背後,又隱藏著怎樣的故事,她猜不透。隻隱隱於心中敬畏與他,她承認,她在害怕。
雖說此次殺人是為家國,她深知那人品行惡劣,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但心中還是升騰起種種心虛,後怕,和懊惱。畢竟,年少的她,還經不起那種心理折磨。
而大周國蓄意在東商府行動,所留線索又皆與東商府脫不了幹係,目的不言而喻,若那將軍果真如她所想般精明,他會不會察覺到什麽,又會如何對付這居心叵測之人?被留滯在將軍府的那幾日,該不是去調查她了吧?
事到如今,她的郡主身份既已暴露,那另一個身份便不可以,否則,屆時不但無法挑撥那兩國關係,還會引火自焚,她暗暗下定決心,便是身死於此,她也斷斷不肯認輸。
打定了主意,步子便堅定的多了。
南方的天氣確實潮濕,在彌漫的大霧之中,別說人煙,便是一物一什,皆難入眼,稍有不慎,端木嫣然便被絆了一個趔趄,她本能的想用輕功自救,猛然想到身為郡主的她,隻是三腳貓的功夫若此刻……豈不露出了破綻。於是硬是沒有動作,任由那橫生出來的枝椏將她的膝蓋劃傷。
“哎呀!”忍不住輕哼一聲,端木嫣然低咒道,“這是什麽鬼天氣啊,疼死我了。”
前方一直在行走的柳青,回過頭來關切道,“郡主,您怎麽了,都怪小的不好,不如,今夜之事就此作罷,我家主人改天再見郡主,小的這就送郡主回去看大夫。”
端木嫣然癟癟嘴,心想,這哪裏是他不小心啊,看樣子就是故意的,若果真如此,他們家主子究竟明了多少呢?她有沒有露出破綻?或許在不經意間,已經有了,否則他又何必要試探與她?不過話說回來,他若有確實的證據,等待她的,又豈會是試探?
“不用了柳大哥,我雖貴為郡主,卻也不是個驕縱之人,這點傷算不得什麽的,你家主子深夜相邀,必定有急事,本郡主無意令你為難。還是快些走吧,要怪,也怪這天氣太過古怪,與人無尤。”抿抿嘴,她再次鼓起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