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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自欺欺人

  杜鵑先是因為趙戚煒的死而震驚了一下,然後聽到趙戚煒母親無意當中說出來的這個時間點,心頭又是一沉,心裏麵已經隱隱的猜到了什麽。


  一年多之前,她已經開始籌備著要調轉到a市了,畢竟帶著工作關係正式的調轉,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杜鵑在唐弘業留在了那一邊之後,就一直在計劃著這件事,但是時機不對,a市那邊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自己在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工作表現之前,這件事情的難度自然也會相對大一些。


  所以杜鵑花了不少的時間去做努力,爭取機會,一年多之前終於等到了一個合適的契機,讓她的這個願望開始轉變成了現實。


  那個時候,趙戚煒這個名字對於她而言,就隻是在學校讀書期間一段讓人回想起來有些不大愉快的回憶罷了,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在那段時間尋了短見的。


  杜鵑再迅速的回憶一下,很快就又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在她調轉到a市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原單位很多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有一陣子尹湄每次看到自己,神色都非常的複雜,杜鵑當時也沒有多想,畢竟兩個人關係一直都沒有多麽熟悉,杜鵑對於尹湄的性格到底是什麽樣的也並沒有特別深刻的了解,權當她的個性一直就是那麽陰晴不定,並沒有特別當回事,現在回頭想一想,尹湄情緒不對頭的那段時間,應該就是趙戚煒尋了短見的那個時間點。


  “真沒想到竟然會出了這樣的事情。”唐弘業這個趙戚煒的昔日好友雖然是假的,但是現在他的震驚卻是真真實實的,“他出事之前,真的沒有一丁點兒不對頭的地方麽?怎麽會明明都已經好轉了,忽然又這麽想不開的呢?”


  “我們也想不通,當時我和他爸爸都特別開心,覺得照這個勢頭,很快我們就可以跟學校那邊聯係,申請給小煒複學的事兒了,就算不能跟你們一樣,畢了業以後也去當什麽警察,最起碼拿到一個大學文憑,以後出去找份工作什麽的,也沒有那麽難,結果突然就出了這種事。我和小煒爸爸都難過的簡直恨不得自己也死了算了,後來等我們兩個稍微熬過來一點,仔細想了想,發現好像這裏頭也有點別的事情,我們之前沒有在意,也沒有當回事兒的。”


  趙戚煒母親被唐弘業問起這個事情,似乎也被勾起來了一段沒怎麽和別人提起過的回憶:“小煒生病在醫院治療,還有回家休養的那幾年,你們學校一直有一個小姑娘小尹來看他,挺關心他的,我和小煒爸爸都特別感激那個姑娘,我們倆雖然不是什麽小夥子小姑娘了,但是畢竟也是過來人,一個小姑娘不會無緣無故的就總來看一個跟自己什麽關係都沒有的同學,所以我們就估計肯定是這個小姑娘對我們孩子有點意思,但是小煒對人家就很奇怪了,也不說不理人家,但是也一直不是特別熱情,我們也覺得對那個姑娘挺過意不去的,就求她能不能不要計較小煒的態度,有時間就還是來陪小煒說說話,我們就是希望小煒覺得過去的同學還有人記得他,還有人關心他,能讓他努力配合治療,有點積極性。”


  “我那時候也不太清楚趙戚煒的情況,不然早就來看看了。”唐弘業說,當然了,他實際上表達的意思,和此情此景下趙戚煒母親聽到的大相徑庭。


  “是啊,我和小煒爸爸也總說呢,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太冷漠了!好歹以前跟他們都是同學一場,怎麽就沒有人願意關心一下我們小煒呢!”趙戚煒母親似乎對這件事真的滿肚子都是怨氣,“就因為他這樣了,算是落魄了,所以他們就看不起他,不願意跟他交往?這人太現實了,就沒有人味兒了!”


  “阿姨,你方才不是說有什麽事情是和趙戚煒忽然情緒又出現問題有關的細節麽?”杜鵑對趙戚煒母親這種從來不反思自身問題的態度也是很不喜歡的,眼下又不能轉身就走,隻好努力把話題朝正題上麵引。


  “哦,我說的就是那個總來看小煒的小姑娘,”趙戚煒母親趕忙說,“她之前每次過來看小煒,倆人就關起門來在屋裏麵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聊什麽,也不許我們聽,我們要是想過去跟著聽聽他們聊什麽,小煒就發脾氣,我們怕他激動,就不敢惹他。最開始我和小煒爸爸都以為小煒跟那個小姑娘是相互喜歡的呢,結果後來發現又不是那麽回事兒。那個小姑娘最後一次過來的時候,跟小煒又是聊了好長時間,走的時候,小煒看起來倒是沒有什麽特別大的反應,那個小姑娘兩隻眼睛紅紅的,好像有些心情不太好,我們當時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聊了什麽,所以也沒太在意,以為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樣,沒有什麽區別。沒想到……過了幾天……小煒這個傻孩子他就……”


  趙戚煒母親捏著自己的袖頭開始抹起了眼淚,唐弘業和杜鵑誰都沒有說話。趙戚煒母親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從這一點來說,也是挺可憐的,但是一想到彼此的立場,杜鵑又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去安慰對方。


  “阿姨,有一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唐弘業也和杜鵑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他略微猶豫了一下,開口問趙戚煒母親,“當初趙戚煒會出這樣的事情,根源應該是因為他在學校裏麵對一個女同學有不太合適的行為,這事兒肯定是知道的,不知道在他出事之前,對於這件事他想通了沒有?”


  “沒有,他有什麽可想通的!”趙戚煒母親一聽唐弘業提起了當年的那件事,頓時臉色就不大好看了,“要不是因為當初你們學校小題大做,讓我們家小煒受了委屈,孩子能窩囊出心病來了麽?我和他爸爸都心疼死了,後來孩子不願意提那件事,我們當然也不能在他傷口上撒鹽,不會特意在他麵前提起那件事。”


  “趙戚煒……當初那件事讓他覺得很委屈?”唐弘業盡管已經在極力克製著了,但聽到趙戚煒母親這番話,還是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那當然了!受這種莫名其妙的處分,換做是誰能覺得不委屈?要是換成你,你能覺得不委屈麽?”趙戚煒母親很顯然是對唐弘業的態度不太滿意的。


  唐弘業笑了笑,聳聳肩,攤開手:“如果是我,我有什麽好委屈的?畢竟埋伏在路邊,然後突然衝出來抱住女同學這種事,做都做了,做錯了挨罰也得認呐。”


  “是,那件事小煒肯定是有不對的地方,但是有錯認錯不就行了麽,賠禮道歉還不夠?事情是兩個人的事情,為什麽鬧大了偏偏就罰我們家小煒自己?這麽偏心眼兒的處理辦法,換成誰能覺得不委屈啊?”趙戚煒母親理直氣壯的說。


  “所以按照你的看法,當初應該把那個被趙戚煒給嚇得不輕的女生也一起給處分了?人家在這件事上屬於被害人,哪有處理被害人的?”唐弘業怒極反笑。


  “處不處分無所謂,最重要的是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雙方都有責任的,單單處理我家小煒自己,而且還處理的那麽重,這就是讓我們孩子受委屈呀。”


  “阿姨,你這麽說我就有點困惑了,這種事你是怎麽看出‘雙方都有責任’的呢?”唐弘業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趙戚煒母親。


  “怎麽就不是雙方都有責任了?別人家的孩子我不知道,我家小煒可是個老實巴交的好孩子,如果不是那個女生之前讓他有什麽誤會,他哪有那樣的膽子跑去抱人家啊!你們學校又不是隻有那麽一個女的,小煒為什麽不去抱別人,偏偏要抱她?一個巴掌拍不響這句話你們總聽過的吧?”趙戚煒母親有些不高興的瞪了唐弘業一眼,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怒火中燒的意味,“你是小煒的朋友!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你當著小煒的麵說出這樣的話,你不覺得慚愧麽?”


  她一邊說一邊指著趙戚煒的那張遺像,語氣聽起來氣憤極了。


  唐弘業看了看趙戚煒的遺像,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他並不想說什麽,更不可能做什麽,不過趙戚煒幸虧已經不在了,否則今天把他過去做的那件事,還有今天他母親的出言不遜,這新賬舊賬加在一起,唐弘業肯定不會讓他好過。


  因為話不投機,趙戚煒母親的態度也變得冷淡起來,唐弘業得知趙戚煒已經死了一年多這個事實之後,也沒有久留的意思,所以沒有再說太多話就告辭了,趙戚煒母親樂得他們趕快走,唐弘業說話的那個立場讓她聽著別提多不舒服了。


  離開趙戚煒的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鍾了,兩個人找了一個旅館住下來,奔波了一天也有些疲憊,這地方人生地不熟,他們也懶得出去找地方吃飯,就在旅館旁邊的小超市裏買了點碗麵、麵包還有火腿腸那些東西,拿回房間裏麵,燒一壺熱水,一邊泡方便麵,一邊聊著今天這一天的收獲。


  “現在我真的是一點也不奇怪為什麽當初那個趙戚煒會是那麽詭異的一種思維方式了,一方麵他這個人的精神狀況可能本身就不大穩定,另外一方麵估計也是‘得益於’他父母這麽多年來對他的教育方式,反正自己家孩子永遠都是純良無害的,責任永遠都在別人的頭上,就算自己家孩子犯了錯,那也是別人把自己家孩子給拉下水的。”唐弘業對趙戚煒母親的那個論調氣憤不已,“她說你的那些話咱都不提了,就單說關於趙戚煒尋短見的這個根源,她就從來沒有想過,是不是他們全家都沒有找到趙戚煒心結的所在,沒有關注他的心理健康狀況,竟然話裏話外都在把這件事情往尹湄的身上推,好像是尹湄間接害死了趙戚煒一樣。”


  “其實,我倒覺得,有可能真的是尹湄間接害死了趙戚煒。”杜鵑下意識的擺弄著泡麵碗上麵的塑料叉子,表情有些凝重,“今天趙戚煒母親說的那個趙戚煒尋短見的時間,剛好是我調轉去a市有了眉目,原單位那邊逐漸開始有人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所以我覺得趙戚煒肯定是聽說了什麽說法,並且讓他感到了絕望,就像你說的,他可能從頭到尾就沒有真正的覺悟過,反思過,原本支撐他裝出正在康複這種假象的,或許是別的什麽念頭,但是後來那個念頭破滅了,他就失去了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所以就連活下去的動力都沒有了。就像趙戚煒母親說的那樣,那一段時間裏麵,唯一會跟趙戚煒聯係,並且時不時會特意過來看望他的人,就隻有尹湄,我認為尹湄肯定是把我要調去a市的事情告訴了他。”


  “可是……從這裏到a市,和從這裏到咱們家那邊,距離雖然有點差距,但是也不至於大到了讓人連活下去的信念都沒有了吧?”唐弘業總覺得趙戚煒不至於就因為杜鵑要調轉工作去a市就會活不下去。


  “確實,如果我隻是單純的想要調轉工作到別的地方去,可能這對於趙戚煒來說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假如他知道我調去a市不是為了那個地方,而是為了那裏的某一個人呢?尹湄從跟我一起來a市之後,就一直都在試探,在想方設法套我的話,在學校的時候,咱們沒有留意過她,但是不代表她沒有留意過咱們,所以我覺得她可能一直都知道我跟你的事情,所以我極力的想要調去a市是為了什麽,調轉成功了又意味著什麽,尹湄比誰都清楚,她或許是忍不了趙戚煒不肯正視現實的那種態度,所以沒給他留繼續逃避的機會,隻是沒有想到趙戚煒自欺欺人了那麽久,根本不可能因為她揭出了客觀事實就瞬間醒悟,反而因為受刺激太大,連活下去的念頭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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