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死訊
“雖然這麽問有點不合適,不過當時趙戚煒的母親在電話裏麵罵的內容大概是什麽,還能想起來一些麽?”唐弘業試探著問學生處的那個老師。
學生處的老師搖了搖頭:“記不太清楚了,反正說來說去的,也就是那麽幾句話,無非就是說什麽都說因為我們當初處分了他們家趙戚煒,所以把他們家趙戚煒的這一輩子都給毀了,我估計趙戚煒可能是狀況不太好,一直沒有治療痊愈,所以沒有辦法複學。雖然說自己家孩子出了這樣的問題,作為父母來講那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們也不能無緣無故的背這麽一口黑鍋對不對?
所以我當時也跟趙戚煒父母聲明了,當年的事情,責任完全在於趙戚煒本人,學校對他處以留校察看就已經算是網開一麵,為他的前程考慮了,但是他自己非但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更沒有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反而還因為這個產生了精神問題,作為一個已經年滿十八周歲的成年人,趙戚煒對他自己的言行都負有責任,作為父母,對孩子的教育沒有到位,出事之後也沒有及時關注到自己孩子的情緒變化,這本身也是他們家的失職,沒道理把這種責任也推給學校吧?”
“是啊,這事兒真的是每次想起來都覺得挺窩火的,對你也挺過意不去的,”保衛處的老師看了看杜鵑,有些慚愧的對她說,“當時沒有對趙戚煒處以最嚴厲的處罰,對於你來說其實挺不公平的,你能夠理解學校的決定,沒有怎麽鬧,結果明明已經被放寬處理了的趙戚煒,搖身一變倒是從犯錯的人變成了受了委屈的那一個,他家裏頭反咬一口,倒打一耙,讓我們覺得自己當了一回東郭先生。”
“當初趙戚煒精神狀況出了問題,辦理休學的時候,休學和複學的這件事情,是學校提出來的,還是他的家裏人提出來的呢?”杜鵑擺擺手,表示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現在沒有必要再回頭懊惱當初的處理結果,更重要的是著眼於眼前的事情,盡量弄清楚這個趙戚煒的現狀是什麽樣的。
“是他父母提出來的,”學生處的老師對這件事還是比較清楚的,“本身趙戚煒當時的情況就比較不穩定,所以學校這邊介於這樣的一個情況,建議他回家去休養一段時間,接受治療,否則繼續留在學校裏麵,他那個情緒不大穩定的狀態,對他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事,對其他的學生影響也不好。當時他父母過來苦苦哀求,非得讓學校這邊保證,如果趙戚煒能夠治療好,一定給他機會讓他回來複學,不要趁著這次的機會就把他給開除掉,得到了一再保證之後才把他接走的。”
唐弘業聽杜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大概猜到了她的意圖,現在又聽到了學生處老師給出的回答,就更加覺得奇怪了。雖然說趙戚煒的父母的確是後期遷怒於學校,並且從頭到尾可能都沒有認識到自己家孩子所作所為的惡劣性質,但是不難聽得出來,在事情的最初也好,趙戚煒剛剛準備休學回家去治病的時候也罷,他父母的態度總體來說,還是希望不要和學校鬧僵,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孩子繼續在這邊念書,取得畢業證和學位的機會,跟後來撕破臉,對學校打電話過去詢問情況的老師惡言相向,這前後的態度反差實在是有些大。
為什麽原本無論如何也希望能夠保住自己家兒子複學的機會,後來卻又不惜和學校方麵撕破臉呢?難道趙戚煒的精神狀況已經壞到沒有辦法治愈了麽?
這個疑問很顯然學校裏麵的老師是沒有辦法解答的,如果他們能夠解答,他們就也能夠了解到趙戚煒的近況了,想要知道趙戚煒的實際情況,通過學校這一條路也已經可以看得出來,根本走不通。
那麽這件事就又帶著幾分古怪了,假如趙戚煒的神誌和精神狀態足夠讓他對自己和杜鵑實施報複行為,他和他的家人為什麽不選擇對前程更加有利的複學,非要和學校鬧得那麽難看?如果趙戚煒父母罵的那麽難聽是因為趙戚煒的精神狀況實在是差到了一定程度,根本沒有辦法複原,他們把這一切的責任都歸咎於學校方麵,那一個瘋成了那樣的人,又怎麽去策劃一係列的襲擊呢?
這些疑問的答案是不可能從學生處和保衛處的老師那裏了解到的,唐弘業和杜鵑向他們道了謝,又和趙戚煒當初在小時候的區隊長聊了聊,包括當時同趙戚煒住在一間寢室,朝夕相處的同學都有誰等等,都做了一番了解,然後就向這些位老師道了別,離開警校,開車去趙戚煒家所在的那個城市。
他們兩個人決定到趙戚煒家裏麵去走一趟,既然別人都不知道趙戚煒的近況到底怎麽樣,他的父母很顯然就是唯一的消息來源了。
這個決定略微有那麽一點冒險,他們兩個賭的是趙戚煒並不在他父母的家中,所以不會存在當麵見到唐弘業和杜鵑,並且第一時間把他們兩個人給認出來的這種可能性。當初學校出於對杜鵑的保護,沒有讓趙戚煒的父母知道杜鵑的姓名和身份,更沒有讓他們見過麵,哪怕是趙戚煒的父母提出來想要替兒子跟對方賠個不是,學校裏麵的老師也沒有讓他們和杜鵑見麵,關於杜鵑的一切,學校什麽都沒有透露給趙戚煒父母知道,因為他們當時去處理兒子的這個禍事時,一言一行當中都隱隱流露出了一種對這件事情的不重視,所以學校裏麵的老師擔心他們現在為了讓孩子從輕處罰,所以會專門挑好聽的話說,等到願望達成或者願望落空,說不定就會又翻臉不認賬,甚至反咬一口說這件事情的主導是女方。
因為當初學校裏麵老師的這種考慮,趙戚煒父母是並不認識杜鵑的,甚至連被自己兒子給騷擾過的那個女生叫什麽名字都不清楚,這樣一來隻要趙戚煒並不在場,他的父母即便是和杜鵑麵對麵,也不會發現什麽。
唐弘業和杜鵑也是打了一個賭,他們兩個人賭的是就算趙戚煒真的和那一係列的襲擊事件有關,他也不會把這些告訴自己的父母,他父母對這些事情必然是不知情的。畢竟從之前他們對待趙戚煒那些事情的態度就不難看出來,在趙戚煒父母看來,沒有什麽是比兒子的前程更重要的事了,哪怕在自己兒子的所作所為方麵,趙戚煒父母不具備正確的是非觀念,一旦涉及到了人命那種程度,他們也一定不會由著趙戚煒為所欲為,倒不是說他們知道關乎人命,不能胡鬧,而是對於他們來說,一旦殺人害命,那他們自己兒子的一切也就都毀了。
兩個人帶著這樣的一種推測,又驅車趕往趙戚煒家所在的城市,好在這幾個地方都在省內,如果是從a市過去或許還有點遠,現在這麽一站一站的跑下來,倒也連成了一條線,沒有需要繞什麽冤枉路。
趙戚煒家所在的城市,杜鵑和唐弘業都是第一次來,所以到達那裏之後,都已經是晚上六七點鍾了,他們一路憑借著導航找到了趙戚煒上大學的時候登記的那個地址,抱著碰大運一樣的心態找上了門。
在敲響那扇防盜門的時候,杜鵑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心裏麵別提多緊張了,她擔心趙戚煒的父母已經不住在這裏,搬到了別的地方去,那新的地址他們可就無從問起了。同時她也擔心趙戚煒的父母並沒有搬去別處,就連趙戚煒本人也在這裏,那接下來的場麵恐怕就不會特別令人愉快了。
唐弘業其實也是做好了兩手準備的,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抬起手來敲了敲門,敲了幾下之後,門裏麵有了腳步聲,隨後門開了,一個五十出頭的中年女人出現在了門口,她很瘦,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的憔悴,看到門口站著陌生的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還有些莫名其妙。
“你們找誰啊?”她一邊打量著麵前的人,一邊開口詢問。
走廊裏麵有一盞昏黃的小照明燈,可以讓杜鵑和唐弘業依稀看清這個中年女人的相貌,盡管性別不同,但是那模樣卻與趙戚煒有著六七分的相似,所以他們兩個人也並不難去猜測這個中年女人的身份。
“阿姨,你好,請問這是戚煒家麽?”唐弘業端起了他招牌的笑臉,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性格外向親切的陽光男青年,他為了換取對方的信任和好印象,還特意把趙戚煒的姓給省略掉了,叫得格外親切,就好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似的。
那個中年女人被唐弘業這麽一問,似乎更加詫異了,她一邊緩緩的點了點頭,一邊說:“是啊,你們……你們是……?”
“阿姨,我是戚煒的大學同學,以前我們兩個人住同一間寢室,畢業前他不是休學了麽,我呢,忙著畢業,忙著報考,畢業之後工作又去了外地,一直都想聯係他,看看他,結果這一忙起來就沒怎麽騰出空來,”唐弘業一本正經的對趙戚煒的母親說,“這不麽,我跟我女朋友回家裏這邊來辦訂婚,正好想要順便拐過來看看他,這麽多年沒見,挺惦記的。阿姨,戚煒在家麽?”
“你想要見見我們家找戚煒?”趙嘉偉母親有些驚訝,然後她又歎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那行吧,你們就進來看一看他吧。”
杜鵑心裏麵咯噔一下——難道唐弘業和自己猜測的那種結果成了真?趙戚煒就在他的家裏麵?那自己這麽一露麵,豈不是就等於方才唐弘業找的借口被戳破了?要是趙戚煒見到自己之後就情緒失控,那可就不太好辦了。
帶著這種顧慮,兩個人還是硬著頭皮進了門,進門之後也沒打算換皮鞋或者是拖鞋,都打算看看情況怎麽樣,隨機應變。
趙戚煒家裏麵的條件估計也隻是普普通通而已,一進門是一個小小的客廳,客廳裏麵的陳設都比較簡陋,給人一種生活慘淡的感覺。
“真好啊,小煒的同學,畢業之後,工作了,都要結婚了!”趙戚煒的母親讓他們兩個進了門之後,一邊嘴上念念有詞,一邊朝電視後麵的工藝品櫃走了過去,“我們家小煒是沒有那麽一天了……難得還有人能記得他,來看看他……”
說完,她朝工藝品櫃上麵一個用布蓋住的東西伸出了手:“小煒啊,你看,你的同學過來看你來了!”
她的手拉著那塊布,往下那麽一扯,布緩緩的滑落下來,露出了下麵的黑色相框,以及黑色相框當中趙戚煒的那張臉。
杜鵑和唐弘業都有些傻眼了,他們之前預想過好多種可能性,唯獨沒有想到這麽一種,眼前看到的很顯然是趙戚煒的遺像啊!
“這……”唐弘業愣住了,他看看那遺像,又看看一旁的趙戚煒母親。
趙戚煒母親的眼淚立刻就流了下來:“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家小煒這個傻孩子,都走了一年多了!本來他經過醫院裏頭的治療,精神頭兒和情緒都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結果有一天突然就又鬧了一頓脾氣,因為他那陣子情緒也有反複無常的時候,我們也沒有太在意,到睡前的時候,基本上就跟沒有事的人一樣了,誰能想到等第二天一早,他……他就尋了短見了呢……”
一年多的時間很顯然並不能夠平複趙戚煒母親失去孩子的那種傷心,她一邊說一邊掉眼淚:“這都一年多了,終於又有別人也還記得小煒,我心裏頭還覺得挺安慰的,要不然,我就感覺好像全世界都沒誰能記得他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