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安若夕遲
【安若】
看到那三個字我就笑了——對不起。雖然是用短信的形式發給我的,但是隻要想到這三個字是徐晴雯那個女人發來的,我就覺得它太不現實了。換句話說,我從來沒想過,徐晴雯這個女人會對別人說“對不起”。從我認識她的那天開始。
話又說回來,她能說出這句話,我還是有那麽一點感動的。但是現在我想不到該怎麽回給她,因為在我沒想好怎麽麵對夕遲之前,我還沒想過要怎樣去麵對任何人。我不想欺騙自己也不想欺騙任何人,我現在非常不滿這個徐晴雯女人。與恨無關,與嫉妒無關,隻是一種類似於風雨同舟之後一上岸便被拋棄的感覺。
你知道的,人生不單是在愛情中失意後才會感到苦惱。還包括親情,包括友情,包括一些在親情和友情之間徘徊的我暫時也說不清的東西。那麽如果問我和徐晴雯之間是什麽“情”,對不起,暫時我也說不清。有時候我覺得,我和她之間什麽也不存在,有的隻是把很多人都看成“俗物”自己卻往往被排除在外,甚至連“俗物”都不如的時候所產生的那麽一丁點兒惺惺相惜。僅此而已。
事實上,我們心裏都清楚這一點,所以才不能永遠和諧地相處下去。不僅僅是因為夕遲,因為愛情,還因為我們心中所追求的那種華麗的憂傷和孤,然後從追逐的過程中得到一點點優越感。說到底,不過是想要證明給對方看,因為我不快樂,所以你也不可以。老實說在遇見夕遲之前我也經常有這種想法,看不得別人活的活色生香,但是遇見他之後我的很多想法都變了。
比方說,當我心裏在怨恨晴雯的無恥時,更多的卻是同情和可憐。老天,這話要是讓晴雯聽到的話,她一定會跟我拚命,這女人最討厭別人的同情或可憐。在她眼裏,這些都不過是假慈悲或惺惺作態,真的。算了,暫時實在不想提到她,也不想接受她的道歉。沒那個必要。
盯著她的短信看了很久,我淡然地笑笑,然後把目光投向窗外。這個冬天老天爺真是對得起我們,冰天雪地和落日黃昏一個都少不了。天氣總是迅疾地變化著,不過才十幾個小時的時間罷了,冰雪夾裹著寒風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然後我再次看著手機屏幕,深藍色熒光跳躍著。夕遲的短信依然安靜地躺在那裏,說實話,我還是有點緊張。說不上為什麽。
不多不少,十一條,差不多可以湊成一封情書。像是一篇情景交融的散文體,采用倒敘和插敘的手法,曉我以理、動我以情,深刻地說明了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的真相,以及他心中的想法和愧疚。不過我還是無法原諒他,因為我要的不是他的自責或事情的真相。我要的,是他承諾不要再和徐晴雯有任何聯係,他可以同情她,可以感激她,但就是不可以再和她有任何關係。
沈安若是個自私而且心胸狹窄的女人對吧?我認了。
【夕遲】
那天和宋茗聊了很久,從高中聊到大學,甚至聊到了這些年來我們各自的變化。她說了很多讓我大吃一驚的話,也算是對我的一種提醒吧。最後我得出的結論是,原來這麽長時間以後,她確實比我成熟了許多。對宋茗,應該說我是看著她從一個不經世事的小女生成長為一個一身孑然的女人的吧。
但我始終隻是一個旁觀者,究竟她孑然的外表下包含了多少辛酸,永遠隻有她自己知道。
有時候我就想,為什麽大家都是人,卻會有那麽大的差別。或許很可笑,有人說,世界是一個舞台,我們都是戲子。我想說,不,我們還稱不上戲子,甚至連小醜都談不上。世界也不是一個舞台,雖然它精彩紛呈,雖然它千姿百態。那麽究竟,是誰導演這唱戲,是誰裝作唱戲人,又是誰躲在幕後偷偷哭泣?說到底,我,我們,都不過是不經意看見一幕幕故事上演或謝幕的,過路人。
最後,我們的話題又回到了安若和我自己上來。重點來了,它往往在最後上演。但永遠無法回避。
“夕遲,我告訴你件事,你想不想聽?”宋茗故作神秘地說。
“說。”我回答。
“其實我和沈安若剛打完電話,我們聊了很久。聊了晴雯,也聊到了你。”她頓了頓,“安若是個感性的女人,有些事不說她也知道,所以你僅僅向她解釋或道歉是沒用的。”
“那?”
“先向她解釋清楚,然後。”她說的很慢,“你以後最好不要和晴雯聯係了。說句不好聽的話,你這個人太仁慈了,有時候仁慈並不是一件好事,你以後要學會殘忍一點。”
“可是。”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她真摯地說,“所以我說你太仁慈了,你好好想想,你要是再仁慈的話,能帶給晴雯什麽?你什麽也給不了她,你最後隻能帶著她和沈安若一起痛苦。”
“我知道怎麽做了。”我說。
“放心!”她語氣輕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晴雯的話,她還有我和程峰了,而且我認為如果你和晴雯斷絕關係的話,安若和她說不定會再一次成為朋友。”
“斷絕關係,說的這麽難聽。”我笑說。
“沒辦法。”她玩笑似地說,“從小學開始語文都不怎麽好,誰像你呀,文藝青年!”
“這年頭‘文藝青年’是貶義詞。”我糾正她。
宋茗最後帶給我的消息是:“隻要你好好跟安若說說,差不多就沒事了。真的,我沒騙你。”她用強調的語氣說。
心情確實好了許多,雖然還沒收到安若的回信。但是因為宋茗剛才告訴我,她和安若聊過,再加上她最後的提醒。我覺得應該快過去了吧,不過想到她說的,以後和晴雯“斷絕關係”這件事上,我心裏某個地方還是忍不住一痛。可以確信的是,自己決不是喜歡上了她。那種感覺就像是,搬家的時候丟掉了童年時很喜歡的一本畫冊。
放下電話,我哼著心情好的時候常哼的曲調:“你那會全然攏沒訊息,像南飛燕子斷翅,將過去一張一張撕去,這日子要撕到何時才有你。”中間有一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我唱錯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時的心境。就像有一個故事裏麵寫的,一個父親一直把“長亭外”聽成了“長城外”。結果當他從女兒口中得知這個事實時,竟然不敢相信他竟錯了那麽多年,可是那個錯誤始終是美麗的。
外麵是不可一世的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