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將行
謝絕了彼岸族的幫助,離開了彼岸族的瓜洲城,容遂鬆了一口氣。
彼岸族讓她看到了無處可去的人類。彼岸族複製的時空就像源時空的一個影子,源時空消亡了,他們的複製時空也不復存在。
不喜歡人類現在的時空,不滿意當下時空的所有,可是縱然是躲在一個與人類的現在大不一樣的時空,彼岸族終究要受到人類當下時空的牽制。
而人類甚至連現在是什麼滋味都不知道,大約只有處於極度痛苦或快樂等極端的感知體驗中時,現在的感覺才會從蒙昧的覺知中滲透出來。
躲避和拋棄都是鏡花水月,嚮往憧憬亦然。
而現在是什麼滋味呢?真是一個飄乎又真實的小妖精,一眨眼就看不清,一恍神就已失去。
踩在腳下的黃沙是熱的,吹在臉上的風是乾的,而藍南人的瓜洲城要少一些甜蜜,或許是因為他們過門而不入緣故吧。
巨大的蒼鷹在尚未被黃沙掩埋的白骨之上盤旋,昨夜這裡的生命又是一場狂奔亂襲。
這一日容遂一直在一種真實與虛幻的恍惚之間度過。
地下的設置很容易便被啟族的兩個年輕人定位了。風塵和面紗都遮不住的精緻面孔,卻有著從遙遠時空投射而來的蒼涼目光。他們沒有過多的話語,只有不得不提示的信息。
厚厚的岩石層被破開,一股強大的壓力如巨龍出海一樣脫縛而出,步青驪和葉傾緊急布下玄門的結界。
一隻火紅的舌頭把結界寸寸不漏地舔了一遍,然後渾身發抖地怪笑起來。
舌頭底下是一個微型的能量波裝置,就是這個東西多年積下的能量一朝釋放如排山倒海,破開的岩石當下便成為粉末,如果不是結界布的及時,或許會爆炸也未可知。
然而這個裝置與其說是要奪取闖入者的性命,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個無聊的惡作劇,因為火紅的舌頭最後化成一個大笑的鬼臉接著便消失了。
而他們要破壞的裝置就是眼前這個織布機一樣的東西么?金屬支架上一道道波交疊織成一個順時針方向的漩渦,不需要更靠近,從感知到的那刻開始便有噩夢一樣的幻覺被勾起。
如果不是每個人都被提醒一定要安住在現在,穩住心神,也許在場的人都被幻覺拐得心神崩潰了。
所謂的恐懼誘發原來就是喚醒生生世世經歷中的可怕回憶,又進一步刺激神智讓一切交錯混亂,心神迷失。
太陽底下原來真的沒有新鮮事。恐懼著自己的恐懼,就是這樣而已,就是這樣就足夠跌在痛苦的深淵之中了。
木坤與另外兩支無界組織長老帶的隊再次聯繫確認之後,放出了才在路上抓的一隻蒼鷹,那蒼鷹自己就撲了上去,一口一口將整個機械吃得乾乾淨淨。
藍南的蒼鷹雖然仍是天空霸主,可是在沙漠中卻沒有什麼優勢,比它們體格強壯動作迅捷的地面生物比比皆是。
而沒有它們強壯,沒它們敏捷的又往往從來都是大族群出沒,一旦遭遇誰是誰的食物很不好說。
即使是這樣,孤傲的蒼鷹仍然不喜歡群體活動,它們只是革新了自己的食譜和腸胃。
金屬和骨頭都是蒼鷹的食譜,他們的猜想沒有落空,水火不浸也不怕高溫的外星金屬,固然可以強力分割,可是就這樣一口口地被吃掉似乎更合人們的心意。
一點也不要剩下,人類一點也不要研究這樣的東西吧,哪怕是以了解和克服為名義,有些東西不存在只能更好。
睥睨天空的雄鷹打了個飽嗝,沒有給古怪的人類一個眼神,以為曾經捉住過它,以為給它投過食,以為它什麼都吃,就不再是天空之王了嗎?
它一振雙翅,再次回歸天空。
坐在黃沙龜上,容遂伸出手臂迎向正午的太陽火辣辣的光線,這一刻沒有了魔族的恐懼誘發置,這一刻她坐在厚厚的龜甲上在黃沙中疾馳。
這一刻飛奔的他們留下一線熱風給經過的沙漠,這一刻她被陽光無聲無息地烤著。
這一刻有多少人在活生生又靜悄悄地活著呢?
她有些想藍北了,想念爸爸媽媽,想念那個綠色的山谷,想念山谷不遠處的野果峪,想念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孩子們,想念清穿那小小的乖巧的人兒。
這一天歸來的人們似乎都分外的安靜。
木家父子把地庫中的各種收藏盤點了一遍,野味中海陸空三類各收了一大囊,香料用小木匣一式六份各裝了三十個匣子。
則氏兄妹也收了兩個大包裹,有他們自己做的一些骨器,棍棒刀劍和鏤空瓶盒都有,聽說有孩子們在山谷中等著容遂等人回去,這些小東西孩子會喜歡吧。
當然還有肉乾和果脯,幾乎沒有孩子會不喜歡這些。又有一些皮甲可以帶去給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藍北一行六人,在藍南時日不多,卻奇迹般伴隨一個個契機出現,縱然人類命運與共,他們心裡也是感謝的。
雖然離別的話並未出口,可是此來藍南的目的已經達成。
了解藍南的現狀自然不用說,一直制約著藍南意識能量提升的障礙也被移除,腳步已經到了新的路途的邊緣。
傍晚木家父子和則氏兄妹一同出動,獵了大家都極愛吃的沙蝦和沙蟹,只此兩樣光是去掉的殼晒乾后燒火都夠木家父子用好些天的。
在香洲特產的香料湯中略一抄,取出後放在大盤中,再將深海銀龍魚的魚油滾熱,淋在蝦肉和蟹肉之上。
銀龍魚魚油能最大限度地激發沙蝦和沙蟹的鮮味,嘗一口就讓人慾罷不能。
配上從彼岸族的瓜洲城買的果酒真是酣暢淋漓,一鍋又一鍋吃到月上中天。
這是從不知多久遠的過去算起來第一個真正屬於藍南的,人和動物都不再發狂的夜晚,也是第一個沒有無處不在的哭聲的夜晚。
木坤起身舞起骨槍,飛騰跳躍似醉似狂,長歌穿越夜空:
「狂風礪我骨,暴雪淬我血
金色陽光展露微笑
此鄉白晝炎炎,黑夜寒冷如冰
風中塵灰遮面
但我們以此為樂,以此為樂,
我們的陣列一往無前,穿越滾滾黃沙.……」
香洲城的夜晚似乎第一次這樣活了過來,一陣又一陣聽不真切但音聲裊裊的歌聲如波浪一樣在香洲的各處燈火中起伏。
有熱血的戰歌,也有溫情的民謠,更有如泣如訴的吟唱,心輕輕地哼出聲音,嗚嗚嗚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