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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夜哭城

  常安仔細地觀察著青灰色的石壇,很均等的八邊形,有八個看不清花紋的立柱,底面則是一個又一個的小八邊形,在灰白的光線之下,越發顯得灰里透青,沒有生氣。


  然而,想到他們是如何進來的,同樣的招數並非沒有重複使用的可能。他細細地觀察每一處花紋,這些花紋的確不似花瓶上的紋理一樣是壓縮了的空間信息秘碼。


  但是,如果不嫌棄它們的繁複,打碎現有的結構,將所有的小細紋像拼圖一樣取出再組合,卻並非一無所獲。


  排除了無數干擾性的可能后,石壇底層的畫已經完全顯現,那是一個全家福,一對成年男女懷中分別抱著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而小孩則雙臂各環一隻未成年的白鳥。


  眼看只有立柱上的花紋需要重組,木坤讓則地給外面等著的木生和則天報個訊,自己卻陷入沉思。


  看來藍南的人類和這些白鳥一族真的有些被遺忘的舊史。他能看出畫中的人是藍南人,除了那明顯甚至更加強健有力的體格之外,還有那與體格相比過於嬌小的耳朵。


  只有藍南人才有那樣小巧的耳朵,聽說這樣更容易遮住,不會被風沙灌耳。


  但是那一定是更為久遠的過去,久遠到無界組織都未能記載,或者一直未能發現相關的記載。


  八個立柱上的圖畫,也只剩最後一個了。


  有三幅畫可以說是人類經受考驗,拿回指定物品的畫面。


  未成年的孩子在同樣未成年的白鳥的陪伴下,前去冰川、海底、以及沙漠下的地火深處分別取回一朵白色的冰蓮,一枚藍色的明珠,一塊火紅的石頭。


  然後便是一場結契的儀式。人族的孩子與未成年的白鳥沐浴凈身,人族獻上冰蓮、明珠和石頭,白鳥啄下胸口的一枚羽毛。


  最後一個立柱的圖案也要出來了,早就聽說意識融合的技能不容小覷,他們在得到這方便的信息后,也一直在練習。


  直到現場看過這幾個藍北來客,包括那兩個小孩子的手段之後,則地和木坤才不得不承認他們還是低估了。


  那種將細紋剝離又催動它們自己組合的技能,真的可以說神乎其技了,即使這些細紋本身並無靈智,但是他們彼此之間既能成為一幅完整的畫,便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


  意識融合,竟然能讓這些細紋一步步自組彼此間的聯繫,雖然仍不免有錯誤,仍不失一種自然天然的強大。


  天然正是刻在他們骨血中的追求啊,回去后,他們是得推動藍南人的學習進程了。


  只是為什麼最後一幅畫居然顯示的是人與鳥定下婚約?不應該是主從或其他互助的契約嗎?為什麼是婚約呢?

  那揪心的哀哭之聲,又從四面八方響起。


  最後一幅畫一成之時,八個立柱之上都多出一個按扭,眾人分工,一人按住一個,石壇底面中心的石板消失,露出一個深遂的地下通道。


  通道走起來軟軟的,原來腳下全是白色的細羽,很像是立柱中所畫的白鳥胸口啄下的羽毛。


  走出通道之後,眾人來到一片沙漠,如果你見過四四方方的沙漠的話。這一片沙漠明顯是在河灘前後天堆成的。


  悲哭之聲越來越多,到了此處已經不難發現,所有哭聲都來自於那些羽毛格外粘膩的白鳥。


  好不容易才通過能量波動找到此前他們見過的雜耍藝人和賣花瓶的老人,兩隻鳥正哭得涎水四滴.……

  他們無法阻止白鳥昏天黑地的哭嚎,只能等待,反正從來也就只是哭一晚上。


  晨曦的第一縷光照過來時,白鳥們的哭聲漸漸止住,大多沉沉睡去。


  這難道就是人們只在晚上聽到哭聲的原因?因為白鳥們天明了就開始睡覺?

  這個想法剛一有,容遂便被雜耍藝人白鳥飛了個大白眼。


  「什麼雜耍藝人,我本名白樂,不知道名字不會問嗎?就說外面來的人也靠不住,不會和我們一心的!」


  白樂看似抱怨實則期待的話,讓容遂呆掉,不要這麼看著她,她不知道要怎麼跟這些白鳥一心啊!


  賣花瓶的老頭拄著拐杖走了過來(白樂在意識中糾正容遂,那是長老手持權杖)。


  果然說歷史什麼的,由老先生來講最有權威。


  體格剽悍的藍南人原來號稱天空一族,和這些白鳥竟然是同族.……

  只是有些生下來是鳥身,成年後再獲得人的形體,而有些生下來是人身,成年後也別妄想變成鳥或長出翅膀就是了。


  生為鳥身居然才是這個種族的完全態,人身形態的同族,無論看上去多強大都是需要鳥身同伴幫助的。


  更為關鍵的是,鳥身更能察知心靈的意念,幫助同族在學會面對自己的時候變得更強大。


  因此天空之族從很久遠的時候就有了一個誓約,無論歲月如何變遷,無論環境如何變化,同族之間永不拋棄。


  而人身天空之族,和鳥身的天空之族,往往能在彼此之中發現靈魂波動最為契合的一對,於是便會在脫離幼生期(和幼兒園畢業差不多—來自白樂的補充解釋)時,讓孩子們找到自己最相契的伴侶,從小開始培養情感和默契,共同成長。


  然而在藍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天空之族中人身和鳥身的族人被分隔開。鳥身族人居住的空間,人身族人再也沒有進入過,木坤和則地的到來算是打破了長久沉寂的歷史。


  擇偶契約自然也被棄置,人身族人甚至遺忘了鳥身族人的存在。而後者卻因為人身族人日漸衰弱,而一日一日也變得更加衰弱。


  雖然體形不同,但是緣自久遠的血脈的誓言,早將他們的命運緊緊相連。


  特別是鳥身族人,作為本族中的強者因而背負深重的契約,即使為了生存可以改變擇偶的舊例,卻再也無法沐浴,一旦沐浴,水就會變成火,作為背約的懲罰。


  可是即使鳥身族人不會拋棄人身族人,看看藍南的人類又是如何生活的呢?他們被風沙緊緊困在綠洲,還會突然狂性大發,彼此攻擊,還談什麼天空一族?

  更不要說記起還有與自己的靈魂波動和鳴的鳥身一族了。


  而鳥身一族卻要因為始終斬不斷的聯繫,隨時感受到對方心中的痛苦,不得不為對方哭出聲來,否則他們的心靈將因為日積月累的悲傷而陷入昏睡。


  鳥身一族寧可全無形象地悲嚎,也不能失去對心靈的感知力。


  寧可體與遺忘他們的同族一體同悲,也不願獨自安寧。他們只有守望相助,才不會因生命能量日漸流失而衰微。


  他們並沒有想過要放棄,即使漫長的等待,卻再也無法贈出胸口的羽毛,只能拋棄在離人身同族最近的地方,他們也從未想過要放棄!

  然而,最近所謂的夜哭日盛,並不全是為了同族而悲哭,更因為他們發現,遺忘他們同族的生命更加衰微了,如果不能止住這種勢頭,大家只能共同走向一族的終結。


  可是因人身一族的衰微,也同樣衰弱的他們,早已經無法離開自己的棲居地超過半天。


  每個白天,昏睡的族人醒來之後,大家都會群集在一處,聯通天空和大地的信息,希望能得到啟示。


  終於長老得到一個啟示:遠方來客會帶來新的希望。


  木坤和則地向白長老和周圍的白鳥深深一禮,他們雖不知希望在何方,但說到靈魂的波動,似乎彼此真的都感受了一種隱隱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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