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有沒有道理
僅存四分之一殘壁上,又出現了一幅畫。一個人在水中,看著不遠處同時溺水的三人,一為老人,一為年青人,一為幼童,都竭力朝那人揮著手。
真頭疼,居然是要問救誰!
容遂苦著臉,救誰?三個溺水的人距離都差不多,再沒一點旁的判斷因素,只憑年紀就來決定么?
她正想是否與常安商量,就見白色的底面突然裂開,而她和常安亦在瞬間被分隔,那茫茫白色竟能隔絕她的探知,無論怎麼嘗試,她的感知都過不去。
容遂想了想,還是救老人家吧,老人家經不起太大折騰,沒準救完了,還來得及救孩子。而且,第二輪必然體力不濟,大人放在後面,她估計也救不了了。
至於年青人,只能說,對不住了。對於容遂來說,一個處於生命的全盛期的人,如果此時都不能顧全自己的生命,那什麼時候能呢?
相比其他更需要幫助的人來說,容遂認為年青人最缺乏伸手求救的基礎。
然而她一選擇老年人,那小小一段矮牆和白色的底面俱都消失了。
白茫茫的東西圍了上來,不是霧,因為沒有一點水氣,顆粒,因為容遂試著找要最基礎的單元開始模擬,但是完全不成。
因為這白乎乎看不到邊的東西竟是一體的,不知其形體,不知其邊界,探不出能量結構,容遂只得由著自己的身體被包裹著飄移,隨它去向任何地方。
漸漸地她的意識朦朧了,她好像上了一隻很大的白色的飛艦。飛艦上的人不是老人就是孩子,老人大多年事已高,孩子們卻多是稚齡。
幾個像是主事一樣的老人正聚在一起商議,飛艦就要啟航,一旦啟航再不能回頭,可是他們這些老人壽命無多,根本不夠時間等這些孩子成長起來。
而如果從現在開始,把所有的時間緊密地利用起來,或許足以傳承知識和技能,但不夠時間讓孩子們的品格性情得到鍛煉。
因為品性需要培育,簡單地傳授只浮在表面,是無法真正成長的。
但如果用更多的時間,創造環境培育孩子們的品性,則知識傳承的時間必然不夠。於是老人們決定打開倉門,一個個步下艦倉。
容遂簡直要吐血,這是在嘲笑她的選擇啊。你真行!
另一頭,常安也進行得並不順利,他先選了年青人,畢竟這是最有希望在被救后活下來的。老年人和孩子的生命力要弱一些,倘使他救了卻活不下來,豈不徒勞?
如有機會,他會再救孩子的,同樣也是出於對生命力的比較。
可是這個選擇,顯然也沒有讓對方滿意,於是他也掉了下來,恍惚中上了一個只有年青人與孩子的飛艦。
飛艦啟航不久,便遇到了艦體能量循環系統故障,如果解決不了,一艦的人只有死而已。如果材料齊全,飛艦上倒有幾位年輕人可以更換故障系統。
可是偏偏最主要的材質,被幾個小孩子無心之中毀壞,而他們並不知如何用現有的材料合成那缺少的材質。他們知識和技藝都未能達到如此精深的程度.……
這飛艦其實正飛向死亡。常安不由腹誹,這也太極端了,何以就不能準備齊全,安排妥當了?可是轉念一想,竟也不算錯,人生的確永無永遠齊全的準備,永遠妥當的安排。
而小步和葉傾就在與他們相隔不遠的地方,也遇到了相同的問題,前兩個問題四人的答案並無不同。
只是這救什麼人的第三個問題,四人皆不同。
葉傾打算先救年青人,然後再救老人。從人與整個生態系統的聯結上講,是老年人的聯結更多,畢竟生活的時間更長。
但是老人與周遭的聯繫正處於衰退中,能與整個系統一同演進的時間已有限,整體而言不及年青人。孩子們的連結還沒有怎麼建立,重新開始也來得及。
想想是有些冷酷啊,可是藍星的能量再不升級,修真界也很難長久存續,相輔相成就是這樣啊,唯有互相成就,才能長久共存。
沒有什麼意外的,這個答案也讓她飄飄蕩蕩往下掉。然後,她看到了一個意外遭遇宇宙射線干擾,一艦人失去生育能力,而克隆生命,又因缺乏完整的原初生命能,皆短命早死的悲劇。
這真是太會胡鬧了,哪有這麼巧!萬分之一都不一定有的可能,怎麼就讓他們遇上了?
小步一直是一個很穩重,不為情勢所動的人。所以,當意識到又在問他怎麼選的時候,他畫了一艘船。
為什麼要放棄呢?他一個都不會放棄。然而他剛畫了一艘船,畫上就多了五個人。
他起身再畫,剛畫那一艘船的功夫,便不見了師妹,不知道這會他畫上五艘船會怎樣?
隱隱約約,他認為對方沒有惡意,既然如此,那就親切友好地交流吧。
五艘船之後,對方拿人填海一般,將所有能佔用的空間都畫上了人。連步青驪畫的船邊都擠滿了人.……
如此,非要等步青驪做一個選擇。小步一笑,順手點了船邊上的人,這種情況他還有選擇嗎?船根本走不動。
夥伴們,小步也掉下去了,也看到一船人。然而居然這麼多人,沒有一個人會開飛艦,有人勉強湊和著上了,又發現沒有人會利用循環系統養植農作物.……
甚至還有人在飛艦上行竊,盜取物資想獨自乘坐救生飛船自己逃走的.……
隨機的人群就有這麼差么?
四人各有腹誹,意識回復時,發現彼此正相對著坐成一個菱字格,而四周則是高大粗壯的褐色柱子,那柱子像古老神殿的柱子一樣,環成一個大圓。
可是再一細看,原來並不是什麼柱子,而是一棵巨大無比的樹,從它的枝幹上垂下的枝條便是他們看到的柱子。
或許不僅僅是枝條,其中一個應當是主幹,可是這樣一環環粗細都差不多的褐色柱子,竟無從分辨哪一個是主幹,自然也不知道樹的本根確切在何處。
而再向高處看,虯曲的枝丫盤旋交錯,真的結成了一個穹頂,他們不會誤入了一個以這棵樹為本體的神廟吧?
就在四人上下睃巡之際,一個略微有些僵硬的女聲問道,「你們覺得自己看到的有道理么?」
容遂四人目光交錯,剛才他們一面察看周圍,一面已經在意識中交換了信息,自然知道對方問的是什麼?
可是有沒有道理呢?
「算了,累死我了,等不了你們折騰出個所以然。」本就淺淡的僵硬退去了,語氣中透出了淡淡的厭倦。
「容遂是吧,明明看你是想著應該人人自救的,怎麼遇事有變掛!還是想著要自己救人,怎麼不讓人自己游上岸?」
容遂無語,「那也得人家能自救,會游泳啊!」
「哼!你怎麼知道人家就不會?會溺水的人就不會游泳么?關鍵處提點一把,根本不用你救,這種可能沒有想過嗎?」
「就是真的不會,難道沒有不必學會游泳,也能保全性命的技巧么?」
「就是沒有簡單一下就能掌握的保命技巧,不能提供可以一時保命的工具,然後再讓人自救么?」
「我不想和你們講道理。也不想再和你們爭辯。我已經知道你們的來意,明告訴你們,坐標錯了,但這都五千萬年才見到一回人類再來,我可以馬上送你們過去。」
容遂忍不住笑了。不管對方是誰,都是一個挺可愛,甚至有些單純的夥計。
對方甚至不知道,她越是這麼說,他們就越是肯定,沒有找錯地方。小步的探測器也顯示深度111111米,東經88.33895,北緯44.77683。
原本還有一些因經緯度不夠精確而產生偏差的可能,現在聽對方這樣一說,已經不用再去檢測了。
可是,他們是來做什麼的呢?不是為了解決壓在心頭的問題嗎?
如何卻要面對一個回答不了的問題,和想要速速把他們弄走的夥計呢?
甚至他們可以肯定,如果聽從對方的話,讓她把他們送去她說的地方,一定有什麼具有相當價值的東西在等著他們。
對方能把那麼複雜的選擇,用簡單的影像表達出來的,再單純,對於人性也不乏了解。
不知道為什麼,容遂覺得她很親切,像是夥伴一樣。
容遂開始耍賴,「不走,我們不走,就喜歡你,就呆在你這!」
小步,葉傾,常安一同失笑點頭。
好像倒抽冷氣的聲音,抽到一半強行止住,「不走,你們可別後悔!」
「不後悔。」這回四人異口同聲。
口頭威脅沒有用,難道真的會發狠么?
那白茫茫的東西又裹了上來,這是不忍心動手,要把他們的能量耗盡,或者逼他們在餓死之前自己求饒求退么?
確實,這個東西,現在他們誰也無法穿透,無法逾越,只能坐困。
這究竟是什麼,一絲孔隙也沒有,明明是一個整體卻又能把他們分隔開?
一絲溫度也沒有,事實上是好像根本就不存在溫度一樣,不,不僅僅是溫度,根本是什麼都沒有,這倒底是什麼東西?
電光火石間,四人同時想起了什麼,葉傾和小步同時取了一些真水土要撒在那白乎乎的東西之上。
便聽一聲疾呼,「停,不要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