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應該答什麼
曾經有一位為了自己的太太而與人決鬥而死的雪國詩人,寫下詩行: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儘管詩人說,「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
可是他還是認為生活是會欺騙人的。
生活不曾欺騙人,容遂自覺也不曾欺騙妹妹。
然而,看著妹妹眼中的執著,容遂並不知如何回答。總有那樣一些事,雖然一時說不上理由,就是說了也未必是真正的理由,但是答案卻已經有了。
為什麼不救妹妹的戀人和朋友?為什麼不讓小翅膀打開他的空間,把所有能帶走的人都帶走?
無盡的黑暗中,有一把琴,在幽幽咽咽地發出不知是風還是塵埃觸碰琴弦而奏響的樂音。
一個不懂音律又音域不全的人,怎麼能說得清隱隱約約聽到的是什麼旋律呢?
容遂現在的蒙昧,並不比一個不懂音律又音域狹窄的人好多少,甚至她更加看不分明。
爸爸媽媽也沒有說什麼,好像也在等一個答案。
容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去不去,你們自己決定吧。不去就在這裡等一段時間,再和我們一起走。」
沉默又久又長,越等越尷尬,呵呵仰著小臉吐著煙圈出來了。
「愛來不來,老大也就再等一分鐘,事多著呢。也別指望老大給個什麼說法,為什麼要給個你們能接受的說法?不能接受的,就不是道理么?自己不明白就一定得別人告訴么?」
老天,這口氣真是相當不好啊,看來小翅膀不耐煩了。
容遂起身看著窗外,月亮還有好大的個子,清正的那一輪明月,究竟照進了多少人心中呢?
呵呵飛到了容遂的肩上,「他們走了。老大之前一直在門前等著,不耐煩了才讓我傳話。」
「嗯。」
突然覺得有些寂寞,即使並不想要證明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即使並不認為自己就是道德上並無虧欠的人,可是此刻仍然覺得有些寂寞。
常安突然出現在窗外,他並沒有轉頭,似乎只是到廊道看看月亮。過了一會方若有似無地說道,「家人之間的要求,是要多一些。」
「可你並不是能做就會去做的人,不是么?愛吃酸果子,自然就得倒倒牙。」
清冷的月光下,一群野馬正在山谷中睡覺。一個被兩匹健美的棗紅馬圍在中間的小馬駒突睜開了眼睛。
葉傾不好意思地看了師兄一眼,剛才是她不小心動靜大了一點。可是這小東西也太敏感了,只是一點點風流動的不同,居然有感應!
葉傾布好了能量罩,真沒想到坐標附近還有這麼神俊的野馬群。遙城裡貓貓狗狗多,城外狐狼鷹隼都有不少,果然是生靈之地,就是沒有寶藏,也必有靈物。
只是那個111111應該從海平面起計算呢,還是從坐標點垂直向下計算呢?而且這組數字的經緯度並不夠精確,現在也只能算是選定了一個大概範圍。
步青驪設定好了探測器,看著有些興奮的師妹以及平靜得有些過份的容遂,還是決定大家不要分開,多花些功夫也好,人的安穩最重要。
按步青驪的方案,仍是輪番作業,一人模擬成螻蛄,其餘三個則化作沙土藏在雙翼之下。只是這一次常安也算作苦力了。
步青驪將自己變成了黃褐色的一隻小蟲子,六隻小足卻像是有流光閃爍一樣,成了精的螻蛄都未必能有這麼銳利的腳。
而且普通螻蛄只有兩隻前足比較強壯,哪像小步螻蛄這樣為了向後搬運土壤,三對腳都加了外掛!
好吧,就這樣變成蟲子無聲無息地挖土吧。說好的土系法術,移山填海呢?說好的一拂手月缺山崩呢?
誰讓他們現在誰也不敢驚動呢?雖然那夢幻一樣的煙花將這組數字送給了他們,除此之外,並無一言,可是四人卻同時有一種感覺,這一場際遇對誰也不應提起。
小步螻蛄還真是穩,不過半個小時的功夫,已經向下挖了五萬多米。而地表看去不過是多了一個螻蛄能鑽進去的洞,以及洞外一點散碎的土。
容遂正值第七班,其實這種一心一意只是向下挖土的感覺其實還是挺不錯的,不知不覺間,那小小的探測器已經顯示深入地下七十餘萬米了。
而常安此刻又要換班了。照這個速度,也是十個小時可以解決的活。
雖然一片黑乎乎的,遇土鑽土,遇石鑽石,可是並非全無收穫。
在第三輪的時候,容遂遇到一塊溫軟又有香味的大石頭,還不待她說什麼,小步和葉傾都自己跑出來在周邊狂挖了起來。
這大石頭周圍的土壤全讓他們二人挖走了,丟進了乾坤袋中,不一會便把周圍四周挖出了一個大洞。
葉傾拿出一隻明珠,照著那塊大石,一面看一面搖頭嘆息,「果然是靈物,可惜看得動不得。」轉頭又和容遂解釋,「這是真水石,雖說真水無香,但真水成石就有了萬靈率服的香味,能化去一切生靈的戾氣。」
步青驪也頗有感慨地說,「這可是傳說中的奇物,想不到竟在這裡撞見了。只是這石頭確實動不得。真水石的出現,從來都有一番因果,因果不滅,石不化。因果一滅,便化做真水,再無形跡。」
「這大石周圍的土壤都曾被真水滲透過,也不知是多大的因果,才能化出這麼多真水后,還有這樣大一塊石頭。」
葉傾眨眨眼,「你們的份我和師兄先收著了。據說真水土能破有無之壁,可惜到底什麼是有無之壁,破了又能怎樣,我們也不知道,畢竟傳說中的奇物,只是在舊典中見過,還從來沒有聽說有人用過。」
這是他們遇到的頭等稀罕物。後來也遇到過一些靈植,小步和葉傾采了種子,果實。容遂也采了幾種好算是給清正一家子的禮物。
一路向下,頗有些玉石、寶石、鑽石之屬。想到因為一個紅寶石戒指就被家人賣了的小女孩,葉傾和容遂全無興緻。
步青驪和常安則默默接手了採集的活,有些人必須要用這些石頭來打動呢,這些藍星人都懂得……
容遂正收了散亂的思緒,正開始冥想,忽聽常安一聲驚叫。
容遂也才發覺自己的異常,原來她已經恢復人體,正在向一個四壁和底部都是白色的空間墜下。
常安就在她身前不遠的地方,兩人努力伸出手,正好能觸到。好不容易牽住手,抬眼看看上空,已經是白茫茫一片,不見小步和葉傾的蹤影。
容遂數了數約有百息的功夫,他們才掉落到那不知是什麼材質的白色底面上。一點重力的衝擊也沒有,像一枚葉子被風掃到地面一樣,他們掉了下來。
然而奇怪的事多了,似乎也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
這時地面上突然出現一行花紋,姑且稱作是花紋吧,因為如果是文字,那也是一種他們不認識的圖紋,二人面面相覷,不識字……
不一會那花紋消失了,四壁上出現四組圖畫,一面畫的是人類,只是更高大。一面是花木,一面是蟲魚鳥獸,還一面是山川水澤。
這是要他們說自己是什麼生靈?容遂和常安默默走向畫著人類的那一面牆壁。手剛一觸上的功夫,便覺其餘三面牆消失了,只余那畫著人類的牆壁還立著。
容遂和常安站在白色的底面上,已經發現只要最後一面牆一倒,那白茫茫不知何物的東西,就會將他們圍裹。
因為此刻,消失的三面牆已經被白茫茫的東西取代了,只是並未更進一步。如果四面牆都消失了呢?
而倒下的牆壁又是什麼意思呢?難道生為人類是一種過錯么?必然不是如此吧,因為選擇人類還留給了他們一面屏障啊。
最後立著的那面牆上又出現了四組圖。
一組畫著一個線條散亂的地圖,容遂看不出那是哪裡,常安卻認出了,那正是他們最初定位的峽谷的地圖。而且,那看起來很亂的線,是一些等高和等深線。
另外三組,一組分別四個人,前面兩個分明是引路人的樣子。一組畫著一個大旋渦,一圈圈向外放射,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溢出的樣子。
最後一組畫著一個看不出形狀的東西,四個人正跟著那東西跑。
這還真是夠簡單的,分明是在問他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容遂和常安想了一想,覺得他們的情況,和有地圖也差不多。
此時選其他不確定的內容,還不如誠實地告訴對方,他們如何到此,畢竟他們並沒有惡意。
也不知對方是怎麼想了,選了地圖之後,他們連最後的一面牆也只剩下四分之一的高度。余者又被那一片白茫茫的東西取代。
或許,他們真的應該不管這個底面和矮牆,就走那未知的白色,又能怎麼樣?
可是容遂和常安在牆面變矮的瞬間已經趴伏在底面之上。二人相視一笑,這就是本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