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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我只送給你

  沉香木的龍床,帶著年代和歷史氣息的香味正隱隱散發。五爪青龍盤踞其上,祥雲一徑跟隨。這樣的藝術品,誰會想到裡面藏著畫卷?

  而且,是一個據說頗無用的皇帝的龍床,在歷史上份量似乎也輕飄飄,被放在重重殿閣之後的這樣一間偏殿,或因其大而重,於是也被留在這裡,只剩幾個仿製的青花瓷器相陪。


  可是眼見著愛染楓一卷卷小心取出,又打開的畫卷,眾人的呼吸無不變得輕微起來,生怕驚動了什麼一般。


  牡丹和幾叢矮竹與山崖一樣倒懸而下,兩個凌空而立的山石上,相錯棲息著一對孔雀,雖然都凝視遠方好似在等待召喚,可是山人卻畫上了不以為然地翻著的白眼。那白眼自然不是孔雀的。


  畫的最上部,有山人的題詩,「孔雀名花雨竹屏,竹梢強半墨生成;如何了得論三耳,恰是逢春坐二更」。據說是用來嘲諷彼時當朝一位巡撫,奴顏婢息,二更候喚的。


  如此,自然也是嘲諷當朝了,這幅畫果然對於皇帝而言是不好拿在明面上看。


  這幅畫不是據說藏在另一個美術館么?可是輕輕將畫卷展開,那撲面而來的畫意,誰能說這竟不是原作?


  而且大約藏畫的皇帝真的非常愛這幅畫,私下裡沒少獨自觀摩,在畫的紙張和墨跡中,竟隱隱還能透出當時一絲絲記憶。


  紙與墨是玉國最偉大兩大發明之一,不僅僅是因為其能傳承文化,更因為這兩樣東西,本身就能夠記憶信息。只是需要能夠接收得到它們的能量波動才能感知。


  又一幅畫卷,展開后竟是赫赫有名的《孤禽圖》,素凈的紙面上,好似白茫茫的天空與大地上,孤零零單足立著一隻烏,縮頸、拱背,白眼向天。


  羽翼似緊緊包裹,又似松盈翼覆,很有一種第一高手,看著無處不緊張,因為你無從下手,卻又無處不鬆弛,因為並不需要作張作勢防備誰攻擊的樣子,高手只用是自己就足夠了。


  那撲面而來的,別看咱就是一隻小小鳥,單腳立著,天皇老子也沒奈何的表情,真是叫人愛極。


  容遂分明聽說便是這個《孤禽圖》曾拍出天價,然而眼前這個,且不說其中畫者一揮而就的寫意與蒼勁渾撲,單是孤清的皇帝深夜摩寫的記憶,已經說明其年代標記。


  那傳世的同名畫卷是誰作的呢?從這六卷畫透出的記憶來看,孤獨的皇帝深夜無人時,夜復一夜地獨自臨摩,竟也有了八九分的意境。


  難道他竟將自己的畫作充作真品外傳了出去?偷偷愛著自己本不該愛的畫,一個個夜晚孤獨卻又好似與知交傾談一樣,一遍遍摩寫,然後將自己的畫傳了出去。


  是為了什麼呢?是為著愛,不忍叫這樣的畫無人得賞,還是為著懼,怕有一日什麼人追根尋跡,發現最終是被他收藏?


  另三個捲軸分別是《眠鴨圖》、《貓石雜卉圖》,以及《魚石圖》。看到最後一幅《魚石圖》,容遂不由一笑,如此說來,風國的博物館藏品自然也不是真品了。


  山石兀立,相形之下,魚細小到石間孔洞都可以任其遨遊。濃重的孤獨,可是也有濃重的不羈,任世事或運數如何森然成局,魚再渺小,不改其樂,白眼照翻。


  好不容易,容遂自畫意中醒來。小翅膀不停地拿著一個小儀器在拍拍拍,清穿好奇地跟著他轉來轉去,終於忍不住問道,「哥哥,你這是要做什麼?」


  小翅膀給他一個呵呵笑,「沒有人送哥,哥得自己弄。」


  容遂不由一笑,她是很喜歡,但是,她如何能接受呢?


  常安默立一旁,這六幅畫隨便哪一幅都是傳世之寶,而這個來歷不明的愛染楓卻要送給容遂。


  愛染楓溫和的臉上終於露出寂寥之意,「不要拒絕,也不要說應該屬於誰這樣的話。我比誰都發現得要早,遠在玉都如今的法律創設之前,我就已經是這些畫的主人。」


  「也不要說什麼是那個皇帝或是皇帝後人的,這些畫真真切切都是我的。這裡有我的封印,除了我誰也拿不走。」


  容遂凝視那溫和如水的目光,好似就要看見一層隱隱的悲傷,愛染楓卻背轉身去,「這是屬於人族的瑰寶,理應由人族保存。但是除了你,我不想送給任何人。」


  說完這一句,便是長久的沉默,那逆著光的背影,讓人從中讀出了蕭瑟。良久方又說道,「人族要沿續自己的歷史,現在做的這些還遠遠不夠。」


  然後便在眾人的視線中消失了。他總是這樣突然而來,又突然而去。他的身份,容遂不想去猜想,可是他方才是要提醒什麼嗎?


  「現在做的這些還遠遠不夠!」這一句話,陡然在眾人的心中迴響。


  容遂收好畫卷,明明是來享受假日的,甚至還滿載而歸,怎麼卻比拉著大車像牛馬一樣走過長街還要累?


  常安卻想著,愛染家果然是有問題的,不僅僅是愛染明,這個愛染楓的出現太不尋常。可是葉東方他們查下來,愛染家除了愛染明,竟無一人有問題,目前也只是被隔離在決策中心之外。


  如果是這樣,魔族究竟是怎麼處置他們在人族中的安排呢?

  還不等容遂他們折返家中,卓露露的電話來了。首長要見他們,包括小翅膀。小翅膀聳聳肩膀,見就見,他還是他。


  還是上次見過面的那個小廳,中年首長身邊還有一個年紀同他差不多大的人。二人相對而坐,面色都同樣凝重。


  昨天發現的祭陣,真的如那個容遂所說,不止一處。他們下面的人,按同樣的聚氣聚能標準,已經找到了二十處。


  那裡的人,不似玉都祭陣中的人一樣好運,大多生機已經被消耗得很多,又在冬夜裡被棄置一夜,能活下來的很少。


  而這樣的祭祀,不知已經進行過多少次,從對取回的血槽做的數據分析來看,血液來源,已分析出的就已超過五位數。


  他們想了解的很多,但是最開始的問題,竟也是生機能否回復。容遂的回答讓兩位首長都陷入沉默。


  而阿漫在投影儀上打出的,宇宙各族都不能改變生機的消亡這樣的訊息,更讓二人如凝滯一樣的沉默。


  「宇宙至今從無永生不滅的種族,隨著生命的周期發展,對能量的獲取達到一個頂點之後,宇宙各族都會面臨能量的衰減,從帶來整個機體的衰減,直至最後消亡。」


  容遂其實很不解,為什麼總是會有人著迷於永生這個問題?她悄悄地問阿漫,阿漫皺眉思索之後,很無奈地答道,「文明的初始階段總是有許多妄想的,一個文明能否延續就是看它分辨和選擇的能力。」


  說到這裡,阿漫好似很苦惱一樣地對容遂說,「魔族的分辨和選擇才真是叫宇宙各族難以理解。」


  兩位首長又問了祭陣的各個細節,特意問到愛染楓,似乎很關心她的合成身體和意識能量之間的關係。


  可惜這一點容遂也完全不了解,她的注意力當時只在於如何和大家一道逃脫。


  事實上,容遂有些失望,這些話題,繞來繞去還是在生命的維持之上,無論是祭陣的功能,人類生機的回復,還是愛染楓的合成身體,無不與生命的存續有關。


  而容遂關心的,告知人們魔族的存在,推廣意識融合技能這兩項,完全沒有一絲被提起的影子。


  然後就是詳詢小翅膀是怎麼找到容遂他們的。呵呵的存在,在當局面前還從未暴露過。小翅膀的答案令人無語。


  只見小翅膀一臉自豪地說,「是隊友的的牽挂和念力讓我好像聽到了容遂的呼喚。我們在城裡一條條道路找過來,還是我最有感應,玄門的人都不及我!」


  與中年首長相對而坐的人,幾乎要黑了臉。然而,他還並不能對小翅膀做什麼,玄門的人已經打過招呼,這是他們正在考察中的入室弟子。


  這種騙鬼的話,也好意思說?容遂替小翅膀擦一把汗。哪知小翅膀如今竟也能直接在意識中對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懂的!」


  不意此時,中年首長低沉的聲音在兩人的識海出現,「年輕人,收斂點。」


  容遂一驚,以至於那人強壓著要黑不黑的臉,要求抽她、常安和小清穿的血驗一驗時,那個驚訝竟像是若有所覺,提前出現了一樣。


  「我的血可以驗,但容遂和清穿的不行。清穿是玄門留下來保護容遂的,他們的一切都由玄門接管。」


  無論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出於什麼動機,是試探容遂對於各界關係了解了多少,還是真的想藉機研究二人的血液,常安都必須制止。


  容遂雖然不可避免地卷了進來,但是在常安心中,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讓容遂成為當局眼中的資源,甚至消耗品,所有的試探,從伸手之初就必須快刀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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