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一日的假期
容遂醒來的時候,已經又是一個清晨。晨光在她的額間和輕輕顫抖不願睜開的雙眼之間明明滅滅。
她是如此軟弱,從前只是從沒有發生這樣她不願意麵對的事,如今她情願昨天的事都是一場夢。
一旦睜開眼,就不得不去承認了。為什麼呢?人類除了骨頭有一點硬度,其他皆是柔軟的,而這樣柔軟的人卻能製造比刀鋒還要尖銳鋒利的現實。
她都做了什麼呢?讓小清穿和常安都被劫掠生機,讓何少康識海昏沉。失去的生機不可回復,昏沉的識海她也一籌莫展。
一滴淚從她的眼解滾落,便被一隻溫熱的小手輕輕拭去。容遂緩緩伸出左手,抓住那隻小手蓋住自己的眼睛,淚水止不住地湧出,打濕了那隻小手。
沒有人責怪她,正如她不能責怪為何生活要讓她來面對這麼冷酷的一面。為什麼她身邊的夥伴都這樣溫柔和勇於擔當?更叫她一腔子的愧疚和傷心!
「啪」,一聲脆響,容遂額頭挨了一記。容遂不得不睜開眼對上葉傾還想再來一下的手。
「趕緊起來,然後重整一下意識,昨晚阿漫才說,你和祭陣中的人因為之前的意識融合,很容易共振。你現在是更多是感染他們的情緒。」
「愧疚也是很強烈的一種情緒,你要是不能轉化,再引來共融意識空間的情緒共振,後果會怎樣?想想看,萬一讓意志力薄弱的點人都厭棄自己,然後再棄個世,那可就是誘人放棄生命了。」
容遂:.……人的意識這麼容易相互影響嗎?有了曾經的意識融合之後,更容易彼此影響么?那她此刻的意識豈非影響了不少人?這可真是嚇人一跳。
小清穿捏著濕乎乎的小手,一邊認真地打量著容遂,「姐姐不要傷心了,你難過,我也很難過呢。」
……
真叫人頭痛,她怎麼沒有受到強力意志的影響,反而將軟弱和負疚帶給了別人呢?容遂止念定心,至少不能讓情況更壞。
「阿漫說的,同一族群本就容易形成意識的共振,相同的固有意識和觀念就是這麼建立的。你難道沒有好奇過,有些想法怎麼就會很自然的產生了嗎?」
「難不成你會真的認為,都是你自己要這麼想嗎?既然已經發生了同族意識共振,阿漫也說讓你以後一定注意意念從何而起,如果能自由地發現和控制意念的起滅,就能更深入地脫離意識的限制,獲取更多的意識能量,也能達到更為寬廣的意識頻率。」
容遂不由怔住。是這樣啊,果然應該是這樣,很多時候她就是無意識地活在人們的群體意識之中,而群體意識對於個人而言其實是殘酷的,因為它不會過問那個人真的想要什麼,而只是積年累月地沉積屬於群體的意念和價值。
昨天,她經歷了最美好的群體意識,愛,也經歷了最讓人難以解脫的群體意識,羞愧。雖然,這些意識波動,她也有,但確實並不應如此劇烈。
阿漫其實是要她警惕不要被群體意識在無知覺中感染吧,一個人的意念如果能明明白白知道源起,想必真的是一種她從未領會的自由。
這層迷障,一經戳破,好似一切都明朗起來。她不再焦急,也不再硬充什麼好漢,甚至昨天她的的衝動,也有群體意識中積墊的的僥倖和孤膽英雄情結的影響。
何少康已經被步青驪帶走,對於這種識海被破壞的情形,玄門更有經驗。
今天本是約好了去敬老院去見那位睿智的老先生的日子,但容遂決定不去了。
這幾天看似一切自主,其實也是被所有發生的事,和未曾認知到的意識推著向前,竟然並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這樣和只剩下生存有什麼分別呢?
如果面對危亂,就自己放棄了生活的情志,活著也並沒有比被魔族攫取了全部意識能量好多少。
她可曾給大家煮過一杯咖啡?電能早不是問題,她已經懂得模擬電流的能量結構了啊。小清穿那麼喜歡蘋果,她不能為他烤一份蘋果派么?
這個世界並不缺少她的一天,但她卻需要有自己的一天。
所以,當鄭朔挽著王帆的手,來叫容遂一起去敬老院時,只得到了一杯香濃的咖啡,和在一個漂亮的小男孩眼巴巴的目光下吞下去的蘋果派。
真奇怪,明明睜開眼之前,還煩惱痛苦得要死,情願不要醒來,而此刻竟又如此地安適。
常安靜靜地坐在對面,儘管容遂的目光還時不時在他的臉上,頭髮上打轉,想看看他的臉上有沒有多條皺紋,頭上有沒有新生白髮,但他知道已經不用為容遂擔心了。
這樣明亮的白晝,竟讓他可惜,沒有機會彌補從年會那一日,他就放在心上的一舞。不知何時,他們才能相擁共舞。
而此刻,在容遂懷裡的是小清穿,還有吃不著也喝不著,一肚子怨念的呵呵。
這樣的時候,出去玩似乎不是一個好主意。特別是在不知道的地方,一定還有不少人正在經歷生生死死。
按照群體的價值,容遂應當捨生忘死,分秒必爭地去發光發熱,有一分力最好使出十分。
可是容遂問問自己的心,她願意幫助所有無助的人,可是也想擁有正常的一天。而她並不覺得自己需要做一個無視自己的好人。
所以,容遂決定肆意地給自己放一個假,並且還要肆意地用她新學會的技能,過一把癮。
容遂決定去逛玉都最富盛名的博物館,好好把玩下人類的珍玩。畢竟一個不小心,這些東西可能都不在了!
當容遂帶著常安,小清穿,還有呵呵自己招呼的他老大—小翅膀,來到珍寶館時,發現展櫃空了許多。
……
顯然,當局都轉移走了啊。在一排空柜子之間,容遂取出一隻瑪瑙玉石盆景,掐絲琺琅的長方形盆,湖藍色的釉底,飾以銅鍍金鏨花邊,花邊內則是仕女游春的畫琺琅片。
盆上則是蒼青的孔雀石假山,山上則是用瑪瑙和珊瑚製作的奇花瑤草,一隻潔白瑩潤的白鹿正悠然回首。
這樣精美的藝術品竟被棄置?容遂詳看說明,原來其製作者並不知名,且年代近晚。大約因此在眾多文物中,儘管其藝術風格和材質都可謂珍寶,但終歸不算有身份,於是便不在轉移之列。
容遂輕輕放了回去。卻聽一個溫和的聲音道,「不喜歡么,為什麼要放回去?珍品為誰所有不可以呢?何必留在這沒人管的珍寶館生灰,而且存不存得住還未可知呢?」
容遂回頭一看,愛染楓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仍穿著上次見過的白色大衣,寬寬的大衣一塵不染,像風中搖曳的玉蘭花,依然是那芝蘭玉樹的樣子。
常安在一邊凝重地站著,他剛問過小清穿和小翅膀,可誰也不知道愛染楓是什麼時候來的。只是他們都沒有察覺到一絲惡意。
容遂看住愛染楓,他是如此莫名的熟悉,又總是如此突兀地出現,而且他還姓愛染,但是容遂不得不承認,見到他,她心裡是歡喜的。
她搖搖頭,她無意據有這裡的任何東西。美好的東西那麼多,一朵盛開的花,也是不可複製的美,沒有什麼更珍貴,更值得珍藏。還是留給更喜歡的人吧。
「裡面也沒有什麼好東西了,該收走的都收走了。我知道一個好地方,帶你們去看好東西。」
愛染楓沖容遂眨眨眼,又是好熟悉的俏皮!
容遂和同伴交換了眼神,無人有意見,小清穿臉上還明晃晃地掛著好奇,和再見到放煙花的哥哥的歡喜。
跟著愛染楓穿過一重重的殿閣之後,來到一個寢殿。愛染楓直接走到龍榻邊上,在飛檐
床柱上雕的一處龍爪處按了按,取下那龍爪,露出一個小機關扭,再一按之後,床柱外壁一處竟然內收,隱約露出一個畫捲來了。
愛染楓沖容遂點頭,示意她上前取出。容遂小心翼翼地取出,竟是山人的《魚鴨圖》,大大的白眼瞪得十分有勁。
容遂愛不釋手,她頂頂愛看山人畫的小白眼,大白眼了,只是怎麼竟會藏在這床柱中?
愛染楓一面繼續從其餘五個床柱中取畫,一面說,「畢竟是前朝皇室子弟,蔑視后朝的畫。后朝的皇帝再喜歡也不好張揚,只好偷偷藏了看。」
一個淡淡的笑,從他的臉上綻開,「這是我發現的,誰也不知道,就是我的了。現在我送給你了。」
容遂聽到這樣任性又認真的話,不知該做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