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突然的驚夢
葉東方一言不發地盯著愛染明,他在等她主動說。
從葉東方一進家門的那一刻起,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剋制到極點的風暴已經讓愛染明大感不妙。
她有些恨自己為什麼篤定容遂必死無疑而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音。上午接到消息在樓頂沒有發現容遂的屍體,她便已經感到不妙。
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她什麼都做了,卻還是引來了最壞的後果。
剛剛她才被少尊面斥,問她為何自做主張,無論是水元素一族的人格刷新副本還是容遂以及她關聯著的這些人,因為愛染明的緣故,少尊無一不知,早已吩咐過她,只靜觀其變就好。
幸而,她雖然做了,卻並未真的壞了事,這才沒有太過追究。但她本人已成廢棋,只叫她好自為之。
叫她如何好自為之?叫她如何只是靜觀其變呢?少尊所謂的「不需要扼殺人類反抗的機會」,讓她感到深深的恐懼。
少尊是絕不可能背叛#¥%……*一族的,可是他卻說「不需要扼殺人類反抗的機會」,甚至放任人類在意識領域發生巨大的變化。
愛染明料不到少尊會怎樣因勢導利,可是她有預感,只有能夠從人類身上得到更多,少尊才會如此放任。#¥%……*一族的少尊,可不是憑血緣就可以尸位素餐的。
那葉東方怎麼辦?她該怎麼辦?她幾乎不敢面對自己竟如此愛他,越愛他,便越怕失去。
她確實是憎惡容遂的,憎惡容遂帶來變故,又將葉東方捲入。在她的心中,容遂真是死了才好。可是她竟然失敗了.……
愛染明想了又想,她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顫抖著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葉東方咬緊著牙,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會害怕聽到不能接受的東西,「是怎麼回事,你說,我都聽著。」
他仍然想要相信她。
愛染明想要撒謊,可是她當時太想甩脫心中壓抑已久的包袱,對容遂說了不該說的話。而且,水元素一族不會不知道容遂中的是哪一種毒。
她騙不過葉東方,她只能說,「我只是希望事情不要不可挽回。容遂牽連出的事,都太過危險了。我怕我們會承受不住魔族的報復。」
葉東方的心不停地下沉,事已至此,他怎麼還能期待事情會反轉呢?「你和魔族什麼關係?」
他問不出就在嘴邊的那一句,你是人類嗎?
愛染明沉默,她不能回答。這是她必須保守的秘密。她只能說,「我的事,和我的家人都沒有關係,他們都不知道,只有我是被選中的。但我的身份不能告訴你。」
葉東方獃獃地站著,他覺得自己想咆哮,想把這個世界撕碎!他能怎麼做呢?逼著愛染明告訴他一切嗎?將用在別人身上的手段通通用到愛染明身上嗎?
現在就讓人把愛染明帶走嗎?不計一切代價一定要了解真相嗎?把愛染一家查個底朝天,連寵物都翻一遍嗎?
他發現,他做不到。他無法這樣對待她。無論她是不是人類,無論她曾經和已經做了什麼。
葉東方踢翻了厚重的沉香木茶几,腳趾流著血一路灑在地毯上。葉東方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他想給自己一個晚上。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容遂尚在驚異於她感受到的遊戲玩家意識領域的變化,而阿漫也告訴她,玉國人,以及整個藍北人的意識都發生了變化,魔族一定沒有辦法再繼續像從前一樣將藍北人的情感轉化為慾望攫取,新的契機已經到來。
玉國五個城市變成了焦土。人們還來不及入夢,就已經被噩夢驚魂。
事實上,從天而降的飛火粉碎了數個國家剛剛寧靜下來的夜晚。整個世界好似都被人類撕碎了。
風國第一個遭遇毀滅性打擊,整個西岸被摧毀。最美麗的火山生態園成了最可怕的地震斷裂帶與火山噴發地,一枚精準打擊的飛彈炸傷了風國的腰腹。
麗國直接全國陷入戰火,四枚飛彈騰起的蘑菇雲將麗國變成焦土。三枚來自於一向表現得不死不休的篤國。
還有一枚竟是嚇破了膽子先發制人的微國所發,卻被破壞了制導系統,爆炸在距離篤國邊境二百公里以外的麗國境內。麗國是被摧毀得最徹底的國家。
遙遠的穆國、蘭國、雨國和雪國也同時陷入了戰爭。這種情況下,玉國自然不能倖免。
風國導彈直接毀了分別位於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玉國用作分區軍事戰略指揮的五個城市。
攔截的導彈僅來得及阻攔所有襲向必須保護的軍事設施的飛彈,其他核心的民用設施完全無暇顧及。
與飛彈一同投放的,還有不計其數擁有識別系統能根據指令自動破壞目標的隱形機械飛蟻。
龐大的數量,以及強大的中樞指揮控制系統讓這些隱形機械飛蟻迅速破壞了所有能夠破壞的軍事與民用設施。
玉國人發現之時已經晚了。各種核心設備或是關鍵零件被腐蝕,或是線路被破壞,需要一體化協同工作的設備陷入癱瘓。
玉國只來得及布署第一輪的反擊,潛航汽泡魚雷擊沉了風國布署在玉國東部和南部沿海的兩艘航母就被迫終止,指揮系統已無法再運作。玉國必須用全部的力量來保全和恢復現有的設施。
容遂所在的玉都幸免於難,可是一切通訊設施全部失靈,網路癱瘓,電力斷絕。玉都三千萬人陷入恐慌,比大家都不了解的真相更可怕的是無聲無息漫延的恐慌。
巨大的爆炸聲,五個方向騰空而起的蘑菇雲,人們甚至不用想象僅憑目擊和耳聞就足夠驚駭。
所有的私營店鋪無一人敢於營業,玉都市政當機立斷責令菜市場和超市配額限售,並有武警維護秩序。
似乎這還嫌不夠,很快一個又一個的人倒下,不知名的傳染病在人群中擴散。
而這,距離玉國被飛彈驚破夜夢的晚上不過僅僅過去了十六個小時。
容遂抱膝坐在沙發上。平日里安靜的小區,被各種車輛發動的聲音,樓上樓下騰挪東西的聲音,以及一些急促中帶著緊張的低語攪擾得氣息浮動。
容遂沒有再去看清正的目光。她亦有家人,有深愛的雙親,一眾叔伯兄弟姐妹和好友,現在大家都被距離與通訊隔成了孤島。
而清正卻對她說,玉都的空氣水源都已被污染,鼠族的部署不會有缺漏,容遂可以跟他一起去玄門依託藍星另外開啟的亞次元空間。
她不能。
原來打算送給父親做禮物的一個手搖發電全頻收音機,被容遂打開,放著一些可有可無的安定聲音。播音員一直在重複核心領導分秒未息正在應對危局。
容遂再一次意識到,每一個玉國人都必須做出自己的回應,不能妄想倚仗他人的時候到了。
三年前,主要的國家機構就開始外遷,甚至連玉都自身的管理機關也向一個遙遠的附區外遷。
玉國並非沒有準備,但或許僅僅依靠這樣的準備遠遠不足。
玉都的人能去往哪裡,玉國的人又能去向哪裡呢?這是人類的危局,每一個人都必須自己亮劍。
而不是寄望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容遂淡淡地對清正搖頭。她不能。不說她還受到了阿漫和阿瀏的特訓,擁有普通人根本不具有的能力,就是她沒有這些能力,她也不能。
普通人永遠是需要在危機下自謀生機的,無論她學到了什麼,她都不會忘記自己是藍星最最平凡的普通人。
也就說,她沒有藍星現行結構下的身份、地位、財富和特殊權利。當然這也是她的選擇。她不能既選擇了這種身份,卻在發生危機時轉身背棄。
那樣,她不只是拋棄了自己的成長和選擇,也拋棄了她的人格和靈魂。
她不能。不是矯情,不是盲目,而是忠誠於自己的心。
她終於看向清正,卻見清正目光中全是盈盈笑意,容遂不由嗤笑,這個清正,都現在居然還來這一套。她是需要考試的人嗎?
但是清正的笑意,卻也讓容遂寬慰,至少玄門不會袖手讓所有正在惶恐的普通玉國人在無助中面對殘忍的人生。
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當人們認為自己被拋棄時,如果不幸未能穩住,可能從此就掉下累世都無法懺悔的深淵,甚至將所有遇到的人都吞噬或同樣拉下深淵。
然而,如果人們發現光明並未離去,身邊至少同伴同肩而立時,相依相持的溫暖輝光就足夠人們堅忍犧牲,相互抵勵地活下去。
容遂不能是那個將同伴推入深淵的人。雖然,她其實認識的人很少,但共同的生活選擇早已將他們合為同一群體的同伴。
容遂正要問清正他們有何打算時,門禁對講儀響了起來,卻是常安和張伯濤二人過來了。
常安看到容遂安穩地站在自己面前,一直焦灼不安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他四下看了看,沒有發現任何正在收拾行裝的跡象,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一路上他們遇到奪路而逃的各種車輛,幾乎神智還清明,並且舉動還自如的人,都在焦急地逃離玉都。眼看著身邊的人不知名的倒下,幾乎所有人都相信,玉都被投放了病毒。
是把所有人都困在玉都,還是讓玉都人自行逃生,這個決定中央現在還沒有作出。但是再過上一兩個小時,甚至可能縮短至三十分鐘,很可能就會下令讓所有人不得離開。
現在之所以沒有下令,不過是因為,仍有人必須離開,而控制激沸人群的人力尚未能到位。
再不走,就真的沒有辦法走了。
常安直接對容遂說,「趕緊收拾東西,我們一起走,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即使現在走了,也是要先被隔離檢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