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幸福很簡單
容遂惦記著小清穿,回到家發現小傢伙正捧著焦糖榴槤布丁和榴槤酥一樣一口吃得雙腮鼓鼓的。
容遂頓時嚇了一大跳,這分明還是她上午訂的那一批,如果她沒有弄錯,毒就下在了這些點心裡,清正怎麼能讓小清穿繼續吃?
而且小清穿竟然沒有反應?就聽清正冷嗤一聲,「蠢妞,有毒的那幾個早被人拿走了,這的現場人家打掃的那叫一個乾淨。」
容遂:.……那她也吃一個吧,這一天真是夠累的。
至於一直堅持跟過來看的何少康,容遂也遞了一個榴槤班戟給他,吃吧。既來之,則安之。
容遂其實更想知道阿漫弄出來的這個人格刷新副本究竟能起到什麼樣的作用,畢竟,她是拿命走了一場秀呢。
阿漫和阿瀏看上去都對容遂遇襲一事,心懷愧疚。他們都忽略了,容遂仍有可能面臨部分主導身體行為的意識陷入昏沉的可能,這一環是他們沒有考慮到。
阿漫正在一邊撓心挖肺地想要找個辦法補全這一環時,容遂笑言,「之前不是還說藍星人不會迴避自己的責任嗎?一切不過是正常的事態發展而已。」
阿漫在一邊咬牙,容遂總是記不住她是他的夥伴,而他的夥伴,是不容失去的!容遂立有所覺,眼中氤氳,微笑如水波輕輕漾開,她會珍重的,夥伴!
阿瀏似乎也頗有感慨,「玉國人的意識強度遠超過我們預期,從人格刷新副本出來之後,玩家們回復記憶后,已經給玉國的共融意識帶來了全新的波動。」
阿漫樂呵呵地說,「你自己來感受吧。就這個遊戲,玩家投入的意識就已經改變了,這還只是一部分介入的意識便展示出如此大的變化,何況是整體。」
何少康從過來后,便打著緘口靜觀的主意,然而清正似乎還挺喜歡他的,在一邊有一句沒一句話,他只能眼看著容遂丟下他進入一個他不了解的世界,然後應付美麗過人卻更讓人感到危險的清正的問話。
容遂則一進去遊戲,便被空間里有一波又一波好似在蕩滌天空大地的意識潮所震動。
玩家白衣少年容易老,正坐在冰封雪域的高山之巔。剛剛回復的記憶告訴他,全息副本中的一個月時間,他大都在湖邊垂釣,釣上來的魚蝦蟹,只用清水煮一煮,或是用松枝烤一烤就非常腴美。
他沒有想到,自己在遊戲中就這麼自炊自享地玩完了全程,他以為自己會大殺四方,怎麼說也該佔山為王,手下小兵一串,哪用自己動手?
他以為自己已經厭倦了每天被一個小飯館堵得無處容身,從早忙到晚,只有下午有一點空閑可以在遊戲中放鬆一會兒。
他以為自己會厭倦與飲食煙火有關的一切,甚至已厭倦了生活,不過是看在錢的份上,不過是看在還得繼續活下去的分上,不得不為之。
然而,他其實對美食有天生的親近,也有天賦,失去一切記憶,他還是會親手做出美食。他所厭倦的其實只是一天到晚看不到頭的忙碌,從來不是美食與生活本身。
為什麼他再忙碌也要來這個遊戲里晃上幾圈?他以為自己是在逃避被大鍋小鍋油鹽醬醋擠得沒有一點自己的地方的生活。
他以為他厭煩小飯館中的一切,哪怕每天結算營業額都是叫他厭煩的,那是不得不出賣自己的鐵證。他以為只有在遊戲中才有片刻喘息。
其實,他完全可以像在全息副本中那樣,只做幾樣當日想做的菜,只賺足夠一日生活的花費。生活並不需要他一直泡在油鹽醬醋里,被煙火煎炸炒,才施捨給他一點微小的逃避到遊戲中的快樂。
他還是那個白衣少年,可以穿著最整潔的廚師袍,還可以有時間把自己的腰上的游泳圈減下去。
他還沒有老。白衣少年雖然容易老,但他確定自己的心並未從此滄桑俯就於衣食榮辱的負擔。
一種完全釋放的喜悅包裹著他,他將自己從自我的囚禁中放了出來。一層層的意識波從他身邊擴散出去。
一名叫做空城失舊夢的玩家,坐在上古荒墟的廢墟中,這裡曾經是她最喜歡的地方。因為她覺得,失去了夢想中的生活的她,就一直生活在一廢墟中,她的生活哪裡都是廢墟,她只配在廢墟中呆著。
可是她想起,原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她都一直是跟著夥伴們一起捕獵,一起採集,一起歡會。
夜晚篝火映照下,她的舞姿從來沒有一點拘泥和保留,她的頭髮能在夜空中飄成溫柔的波浪,甚至給她帶來了一個,她不知算不算是戀人的人。
應該是吧,明明他們用草繩將彼此綁在了一起,明明即使每一秒都在遺忘,他們也沒有錯失彼此。
失去一片夢想算什麼呢?生活永遠在變化,為什麼她就那麼執意於已失去呢?僅僅因為那是大家都嚮往的一種生活嗎?
可是,她剛剛發現,她並不需要什麼嚮往就能活著,並不需要什麼成就就能快樂。只是簡單的衣食足,有良伴就可以了。
她站了起來,這是她最後一次這樣在上古荒墟呆著,想想又發了萬里傳音,「東方未了,速度來紅娘處,要牽手就趁現在。」
她第一次這麼主動想要握住幸福的手,再也不怕失去,因為她知道,她的幸福很簡單,根本無從失去,即使偏離,也永遠觸手可及。她也要改個名字了。
流光之味宗門的掌門,蕭颯颯正在做一個決定。儘管非常感謝遊戲給他帶來的美好時光,儘管非常感謝這個全息副本公測的機遇,他還是決定退游。
全息副本中的記憶回復,讓他看到了,滿足感甚至不需要別人給,也不需要別人評價,只要自己先接受自己的就好了。沒有記憶的人從來不會想到要別人給予什麼滿足或評價。
在全息副本中,伴隨記憶一同消失的還有對自己所有否定。這種全然地接受自己的感覺,帶給他空前的充實感。他不需要再在遊戲里拼搏,爭一個天下第一。
他的世界已經不需要天下第一了,他有愛他的人,和他愛的人,他願意在自己的世界里更多的投入。
這一次意外地擺脫了對自己的不滿意,如今做什麼都不會讓他痛苦和矛盾了。他只用做自己就可以了。
而上官英豪想到自己在遊戲中居然處處撿人,還不讓人走,不由捂臉。好吧,他把手拿開,面對自己,如同父親一再說的那樣,「年輕人要認清自己的心。」
他不能現在就接手父親的事業,並不是因為逃避或懶惰。為什麼他總是提不起勁,沒有興緻,情願打遊戲?他終於明白,因為那裡沒有他的人,他想要一手一腳地聚集他自己的人。
為什麼要失去記憶才能看得清呢?因為他身邊從來都是圍著各種各樣的人和事,以至於他以為自己是擁有一切的嗎?還是他一直都知道,圍在他身邊的,除了家人,其實並沒有其他呢?
這個世界把各種紛繁的東西都擺在他的面前,父親也總是擔心他看不清身邊的人,也看不清自己,把各種人包括父親本人,都像是塞手杖一樣,塞到他的手上。
可是他完全沒有接手的興趣,所以每一天都過得很痛苦。他要告訴父親,他要自己開始,哪怕只找到一個真心為他做事的人,他也會像在全息副本中那樣,找到和留住自己的人。
哪怕看上去像上傻子,哪怕會不斷遭遇拒絕和出走。
如何才是幸福,他已知道,現在就別讓那些他不要的東西,把位置都佔了,然後讓幸福無處容身吧。
大灰狼的道理和大灰狼的道侶重聚在了一處。
失去記憶的他們,並沒有像從前在遊戲中那樣,明明一路相依相持,一方卻突然失去蹤跡,另一方也黯然隱退,各自換了身份,在人群中恍似另有追逐,其實一直在各自頂著失去的陷落感。
他們像是磁石一樣彼此吸引。大灰狼的道理終於承認,小時候父母離異,他眼睜睜看著母親一個人離開,任他在地上大哭,仍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直擔心失去,一直怕被一個人留下,所以,總是想在離不開一個人之前,趕緊離開。他必須先離開大灰狼的道侶。
他確實這麼做了,可是他的心大概從未離開,一直在猜測她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有沒有遇到別的人,或者他遇到的這些新號中,有沒有哪一個可能是她。
因為害怕失去,他一直生活在失去之中。他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愚蠢,哪怕真的有一天她會離開呢,他們至少沒有浪費相聚的時光。
大灰狼的道侶,回想著大灰狼的道理在全息副本中一再重複的小心翼翼,遊戲空間中二十天過去了,才敢真的拉住她的手,最後一天才編好草繩要綁住她。
可是,他從來沒有弄錯過人。既然他這樣害怕失去,缺乏安全感,那麼她也不要再尋找什麼有安全感的人了,她喜歡他,早已經越過遊戲本身,要不怎麼如此不斷地經歷分分合合?
一波一波解開了自我枷鎖的意識,從參與了「突然的自我」全息副本公測的玩家身邊向周遭擴散。
似乎每一個玩家都發現了,失去記憶后自己的真心真意究竟是什麼,而幸福原來是如此簡單。
過去沒有必要留戀,也不必執著於已失去,更不用怕未來會失去。因為每一個玩家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發現自己擁有的都只有現在。
而回復記憶后,難道不是同樣只擁有現在嗎?只是記憶可能引發留戀,觀念會叫我們看向明天,甚至有些恐懼。
可是,明白幸福如此簡單,能滿足自己的東西就在身邊,可以任自己追逐之後,還有什麼是能讓人恐懼,擔憂不滿的呢?看清自己的心意,還有什麼不能去實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