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突然的自我
一切有穩步推進,終於到了「突然的自我」公測的時間。容遂偷偷訂了榴槤班戟、榴槤泡芙、焦糖榴槤布丁和榴槤酥,趕在公測開始前送到了。
算是補償清穿呆在容遂身邊陪她吧。小清穿眼睛笑成了一條縫,拉著容遂你一口我一口地分著吃,容遂每樣都吃了幾口,正覺得味道有種莫名地不對勁,便看到清穿倒了下去,然後自己也失去的知覺。
公測已經開始了,阿漫沒有等到容遂,大感驚訝。
清正盯著清芽又一次履行完畢照顧寶寶的一百個注意事項,剛進入遊戲便得知容遂沒有到,心下也是一驚,閃身來到容遂家之後,發現的只有昏倒在的清穿。
而容遂,已經不知所蹤。清穿氣息微弱,整個意識都好似被封住了一樣,能量不斷在流失。清正探住一屢意識感知了一下,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有一股能量在吞噬清穿的生機,他只能先封住那股能量,而要驅除或導出則需要他用許多功夫。
然而公測已經開始,更不能失控,不容他只顧著清穿。他與阿漫和步驪、葉傾議定,由步驪和葉傾負責監控遊戲時程,而他聯繫玄門救治清穿,尋找容遂。
而這一切,葉東方、隋寧和常安都無法知道了。他們竟然都選擇了進入遊戲,特別是葉東方這樣珍重自己的人,真是想不到他居然會為了看清本然的自己,而冒險將記憶交給別人。
張伯濤倒是留在線外觀察,但阿漫和清正都認為他的背景過於複雜,與其請他幫忙,不如直接由玄門的人出手。
容遂的房間沒有留下任何痕迹,連空氣似乎都是全新的。這個寒冷的冬日上午,清正將容遂的房間一絲不落地細察過,也只感受到了一絲尚帶清冷的空氣,和寂靜的陽光。
對手有備而來,恐怕還有後手。清正將清穿交給最擅醫理的明鏡真人之後,想請玉華真人佔一卦,得些線索。
料不到玉華真人直接拒絕了,言說此事不必玄門插手。玉華真人也算是玄門奇葩,除了無機真人,竟是誰的賬也不買,一心只在天地機理上感悟。
清正無可奈何,找到步驪和葉傾的師尊無相真人,竟也只得「靜待機緣」四個字,還被無相真人催著去護局,要他務必確保公測正常進行,至少得保證硬體軟體都正常運行。
畢竟有十萬人投入自己的全部意識,如果真的發生硬體或軟體的故障,例如突然停止運行,或是被其他意識侵入,那都是不可收拾的後果。
人類果然是大義為先的,清正替容遂嘆息了一下,終因完全沒有頭緒,還是先去護局了。
他隱身在遊戲的運維室內,用意識能量描了一遍,所有的運維人員並無異常。
然而,畢竟出了容遂的事在先,清正再不敢大意,始終分了一神時時留意,另在遊戲中啟動清邪,仍作為識偶,監督遊戲進程。
這個全息公測本,由於時間緊,便沒有重新設計場景,而是沿用了此前手游中萬古海淵中的場景。只是每一人玩家,需以自己的形象出現了。
再也沒有什麼美與丑的屏蔽了,大家真身上場,雖然可以增加美化度和修改值,但同樣限於時間,更限於公測的真實目的,程序中並沒有添加這些內容。
如果容遂能來參加,就一定會看到,愛哭的娉婷娘子是一個什麼都小巧玲瓏的小姑娘,臉很小,眼睛像貓咪一樣圓圓的,手和腳也特別的小,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能在世界哭出一個海洋的姑娘。
她真的在這全息副本里又開始哭泣不止了。原因娉婷娘子自然是忘記了,可是就是難過得厲害,完全無法停止哭泣。
而她的好朋友阿應站在她身邊,雖然阿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那哭得一塌糊塗的女孩身旁,可是還是很自然地勸她別哭了。
然而,因為遊戲可怕的設置,娉婷娘子忘記她之前哭過,於是哭一聲后,忘記之前的哭泣接著繼續哭。
而阿應也忘記自己之前說過了,「別哭了」,在娉婷娘子哭過之後,接著說一句「別哭了」.……
這個模式直到上官英豪走過來說了一句,「跟我走吧」之後才被打破。
雖然上官英豪總會在說過之後忘記,雖然跟在他身後的人也會忘記曾經同意跟在他身後,但是每當有人想要離開,上官英豪就會攔著。
於是就出現上官英豪身後由三四個玩家,到後面一直墜了三四十個玩家。非常奇怪的是,人們聚在一起,並沒有生出結夥搶劫的行為。
這種幾乎總是沒有上一秒的記憶的情形,竟然也無從形成足夠產生任何共謀的團伙。
真正叫人驚喜的是,情感真的是不需要記憶的。參與全息網游的大多都是年輕人,對愛情的尋覓可能真是印在他們骨血中了。
大部分二十歲上下的玩家在遊戲中選擇追逐女孩,雖然不乏有前一秒對著一個女孩子搭訕,后一秒就跑向另一個女孩,跑著身邊后又轉身向第三個女孩獻殷勤的情況。
可是更多的是,始終追逐在一個女孩身後,即使每一分每一秒都忘記了上一次說的話。
沒有想到生活中表現得極為恣意的大灰狼的道理,其實內心是一個很小心的人。
他後來執著地守著大灰狼的道侶,最初的開場卻從來都只是一句「湖裡的魚挺肥,我抓來烤給你吃吧」,明明沒有記憶了,他的謹慎和退縮是從哪裡來的呢?
而飛翔的小翅膀則真正開啟了風潮,他追逐了許多不同的女孩,也終於跟定一個人,卻覺悟到自己什麼都不會記得,於是他用長草編了一根草繩,將他左手和一個很是甜美可愛的女孩子右手綁在了一起。
沒有意外的,綁草繩很快風靡,這種事真是不需要記憶存在,只要發現就好。
也有一些三十歲左右的玩家,不急不徐,竟然好似什麼目的也沒有。
在草地上,沙灘上,湖畔,高山之巔,不論風景是否秀美奇險,都不能改變他們好似完全不想做什麼,只願意享受時光的心意。
蕭颯颯和掐死你的寂寞算是中間年齡層,二十歲的尾巴。這個年齡層的玩家也有一定代表性,他們喜歡找到一個穩定的居所,哪怕只是一間草屋石洞,而後聚在一起探險。
即使一切都有遺忘,可是每一次接觸都真實存在,越多相處,越多親近。
在隨時被刷新記憶的情形下,人們無法爭吵,竟然都開始在行為中學會了諒解和接受,這是一個相當有成長性的年齡階段。
遊戲和現實空間的時間比,設定為144:1,即遊戲中144個小時的時間剛好相當於現實中的一個小時,如此公測時間五小時,剛好夠在遊戲中過完一個月。
日升月落,最穩定的就是恍然沒有任何目的,純然享受時光的一些玩家,他們每日不過是隨意遊走,隨性採集野果,捕食獵物,這樣寧靜悠然,完全不像是為娛樂而遊戲。
然而這大概才是他們內心真正所愛的生活。
比較特殊的年齡偏低的小玩家們,由於阿漫將玩家小玩家的年齡設置為14歲,這次一共放進來了12個。
其中有8個都顯示了旺盛的好奇心,到處掏掏挖挖摸摸,萬古海淵一個廢棄的獸穴,被三個男孩子挖了好深的一個洞,似乎就是想知道,有沒有怪獸蛋.……
他們的心中,或許因為沒有記憶,因而也沒有功業的影子。
另外4個小玩家,則好似很習慣跟隨年長的人,他們沒有目的,沒有原因的跟著年長的人,其中一個竟入了上官英豪的隊伍,跟著上官英豪一路見怪打怪,見魚捕魚。
跟從竟也可以成為少年人的本能,還是意識能量並不微弱的少年人,人類的這一天性真是可利可弊。
這些倒還罷了,最叫阿漫和阿瀏驚異的一點是,即使失去了一切觀念,藍北人或者說玉國人對於藝術,對於美也沒有遺忘。
年輕的夥伴們,因為沒有記憶和觀念的束縛,也沒有了憂怖顧慮,夜夜升起篝火,歡歌起舞且不說,萬古海淵還留下了各種遊戲玩家的作品。
各種花木動物形象的木雕,石像,畫在沙灘與岩石上的天空大地與人,寫在沙灘與土地上下一秒便不再被記起的詩歌。
有一行淺白的字也深深打動了阿漫的心:「雖然我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了,但我確信我不曾走向任何人,是因為生命中已經有了你。」
他相信他便是如此等待阿瀏的,像寫下這行字那個遊戲玩家一樣,不追逐任何人,只是日升月落地默默等待。
拋開這一切,一個非常明顯的事實出現了,失去記憶的遊戲玩家們,或許偶而會有物品交換,或許也會採收物資。
但在他們的心中眼中,再有沒有了任何所謂的貴重物品,也沒有所謂的硬通貨。
所有的交換都是隨機發生的,一朵花可以換一隻鹿,一個微笑都可以得到一隻烤好的山雞。
也沒有的所謂的共同生活的必需品,年輕人結一根草繩便將自己和喜歡的人綁在了一起,從來不需要建起華屋廣廈,或者捉住一匹流雲飛騎才可以在一起。
這個空間里,真正在一起,最多不過是一個不讓彼此失散的草繩,和記憶也不能帶走的心意。
當然更不會需要所謂的社會組織,沒有記憶的人們,不需要複雜的組織,也沒有可以延續的衝突,時刻發生的遺忘,讓人們只能感受現在的一切。
金錢、利益的爭奪以及規模划的戰爭消失了。誠然,也並非沒有天性就愛搶奪的人,可是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而同樣沒有了利害觀念的人,在面對搶奪時,聽從自己的天性,大多數目擊者都會制止。
甚至也沒有曾經大家隱隱擔心的,會出現**行為。阿漫為此特意控制了男女比例,除掉十二個未成年人,其他男女比例完全是一比一。
然而真正避免了**行為的,是沒有記憶的人們,和任何人在一起,只憑當時的喜好,接受就是真心的接受,拒絕也是真心的拒絕。
並且因為下一秒就會被忘記,每一次都是全新的開始,被拒絕人也沒有產生被拒的沮喪,對自我的懷疑,也無所謂越挫越勇,玩家所要做的,不過是繼續尋找真心愿意接受他的人。
因此,這個所謂的人格刷新副本,並沒有發生步驪、葉傾擔心的可能失控的風險。人性,在去除觀念之後,原來真的只是回歸自然和率真。
如果一個人不知道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一遍遍地問自己什麼是自然,什麼是率真很可能就會找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