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與死亡共勉
那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姑娘又要殺她。儘管她沒有記憶,不知自己為何在這裡,也不知道那個姑娘為什麼要殺她,但是,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身體已經先於意識凌空飛起,閃身至山石一側,在那個姑娘再次向她的腹部舉劍刺來的時候,她將自己化為一陣清風飄至那個姑娘的身後,舉劍刺向那姑娘的手一遲疑,便被反那姑娘返身一劍刺入腹中。
奇怪,那麼凌厲的一擊,卻只刺進了淺淺一層,但劇烈的疼痛在她的腹中翻絞,她不自覺地運能體內一股綠色的能量去緩解疼痛,果然好了許多,似乎那淺淺的一層傷口也癒合了。
然而還來不及讓她鬆一口氣,同樣的位置又被刺入一劍,傷口稍稍又深了一點。wtf!她憤怒了,但是wtf究竟是什麼東西,竟然可以用來表示憤怒?
她必須想辦法解決掉這個莫名其妙的人。她感受了體內的能量,似乎可以用一股極為冰冷的能量把那個殺她的人給凍住。
她用盡全力調動所有的冰冷的能量,果然一層厚厚地閃爍晶光的寒冰將那人給凍住了。
她正覺得不會如此簡單,就見那人破冰而出,又給了她腹部同樣位置一劍,她在劇痛中想到,真的應該一劍殺了那人,或者讓那人一劍殺了她的,這樣一劍一劍的分明每一次都比死還痛。
……
一千次擊殺結束。這是清芽嚴格執行清正給出的反擊指標不足即虐殺的指令的第一天。
容遂被虐殺了五百次,也就是說,在前五百次中,容遂沒有完成三成有效反擊的任務,后五百次加起來,也沒有完成。
這時無論是阿漫、阿瀏、清芽、清正還是容遂自己都意識到了一點。容遂不願意殺人,本能地拒絕這一點。
即使身體的記憶告訴她自己可能會死,即使每一次都面臨比死亡還劇烈的痛楚。
她不願意殺人。
這個問題一時難倒了諸人,因為這是容遂最真實的反應。發生在遊戲空間里的一切,對於沒有記憶的容遂而言,每一次死亡都是真實的,因而她的反應也更為體現本心。
面對死亡,她心中升起憤怒、恐懼、困惑,可是當需要她果斷地刺入對手要害時,她缺乏如此決斷的意志,於是機會總是擦肩而過,只因為在她的內心依然拒絕選擇殺人,哪怕是為了保命。
好像從來沒有被難倒過的清正大爺也捏著響指,一邊打量容遂,一面沉思,過了一會一臉肯定地道,「肯定是虐殺程度不夠,我們得想一個力度和烈度都給力的虐殺方式。」
容遂:囧。求放過,必須不能再變態了.……
還是阿漫真隊友,肯為容遂說話,「過猶不及。這是屬於容遂意識中的障礙,如果藉助痛苦和恐懼的能量來衝破,說不定會給容遂帶來意識上的損傷,還是設法化解吧。」
可是,怎麼化解呢?
數息沉默之後,才聽到阿瀏說,「交給我吧。」
於是容遂再一次感覺到阿瀏包裹著她的意識,然而這一回的無念之後,容遂看到了發生在自己體內的生生死死。
原來所謂的「死不是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並不是對於死亡的一種慰籍,而是真切的事實。
非常真實,一個個由能量聚合而成的細胞內,有更多更為微小的能量單元,有序地忙忙碌碌,其中一個事項竟包括自己死亡,或是殺死一些按照生命規則應該替換掉的小單元。
體內的細胞也是如此。如果將這些細胞或小單元看作一個星球,裡面更微小的單元,當作智慧生命,為了這個星球的能量更為完滿,不至於整個星球被滅殺,清理必須清理的生命,是自然法則。
可是誰來判斷誰是必須清理的生命呢。
答案很明顯,就是她自己啊,如果應當由她來清理,這種時候還要以懷疑為理由,將責任推給誰呢。
容遂又跟著阿瀏的意識,看到真正宇宙星辰文明演進的歷史。
死亡和清理從來都是自然進程,容遂憑什麼認為她可以置身事外,或是抗拒規則呢?這種抗拒其實是在甩包袱吧。
容遂真的有些羞愧了。從她擁有遠超乎從前的自己能夠想象的能力之日起,她就已經同時承擔完全不同往日的責任了。她卻只想過從前那樣簡單寧靜的生活。
不能剝奪智慧生物的生命其實也不過是一種觀念,她卻固化為本能,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清靜罷了。
可是就在剛才,容遂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一個戰士了,而戰士不殺敵,就是殺了自己身後的人民。
一個人的體內有負責殺滅的細胞,細胞內還有更微小的負責殺滅的單元,不過是為了整個機體的生命罷了。
容遂最一次清晰地感覺到,她與藍星人的生命是一體的,只是她不自覺地成為了一個需要負責殺滅的細胞。
有一些釋然,也有一點點微小的傷感,如果有選擇,她其實還是更喜歡平和的自己。
作為一個為了不碰生肉情願吃素的人,容遂覺得自己真是推開了一扇了不起的大門。
自從容遂不再抗拒殺生,她在遊戲空間的進展就真的突飛猛進了。首先有效反擊再沒有低過三成。
容遂其實擁有很強的感知力,又因為愛跑神練得能夠光速止念,因而每一次都能提前感知危險的波動,或避或反擊。
一周下來,挨批的人已經換成的清芽。
容遂與她倒真是有了難友之情,而且由於每一次擊殺之後都會被再覆蓋意識,即使之後會回復意識,其實也並不會真的有一種死了成千上萬回的認同感,因為觀看回復的意識,真的有一種旁觀感。
那是一種非常清晰的旁觀感,即使明知是自己的經歷,並且在意識回復時,所有的感覺都非常清晰,可謂是重複感受自己經歷的感同身受加強版。
可是或許是因為要做擊殺練習的總結及評判,每一次擊殺都是單獨作為一節進行意識回復,容遂真的覺得像是看自己演的戲一樣,只除了所有感覺都會重臨。
然而就是這種重臨,也有一種體驗自己經歷的體驗感。彷彿那個經歷著痛苦死亡的人,真的只是一個她投入意識的遊戲角色,而不是她自己。
即使她已百分百的將全部意識沉浸其中,即使所有的感受都百分百的歷歷分明。
她好像從自己的體驗中抽離出來了。容遂也是服了,難道真的還有一個屬於藍星人群體的意識,此時她的體驗感,就是屬於那個群體意識,或是共融空間中她不了解的意識的感知嗎?
這個問題,沒有人回答她。阿漫和阿瀏沒有表示,清正只是一聲嗤笑。
清芽無所覺,在容遂沒有主動向她傳遞的時候,她尚不能自動感知到容遂的意識。
沒等容遂感嘆沒人理,就聽清正說道,「既然容遂也終於不出軌了,可以考慮下一步了吧。至少你們的人格刷新副本我們是很期待的。」
容遂囧,她居然被定性為愛出軌.……果然異族學習人類文明有認知障礙吧。
不過很顯然,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阿漫和阿瀏和清正,或許還有別的什麼人已經談過了。
阿漫很快回道,「我們認為可以通過一定的方式,讓葉東方他們見見真正的衛星雲圖。這些必須見到實證才會採取行動的人,也只有如此了。你們有辦法吧?」
清正略一沉默后,回道,「這個可以有,已經確認過了。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協助的地方,都可以說。
另外人格刷新副本小步和小葉,還有我本尊都是要參加的。我們的意識要保持清醒。」
阿漫和阿瀏都表示同意,很是理解。這樣或許更能讓隋寧和常安接受。至於葉東方,以他惟我獨尊的性格,在發現自己置身彌天大謊之中的時候,恐怕已經決定不計代價的反擊了。
而見到清正本人以後,阿漫也無需再等當初曾讓人感覺到無限穩定能量的玩家了,他也沒有料到那個驚鴻一現,能量沉穩如山嶽大海的玩家,竟然不過是偶然興起自己找了個號試試的清正。
當然,那時她還是清邪,正在無聊地孵蛋。所以才會無聊地去手游里轉了轉,看看自己美麗的識偶。可惜,三天就乏味了。
容遂知道后,一口氣將雙腮鼓滿,生怕自己去問遊戲里到底有多少異族的玩家。如果知道了,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做何反應。
清正也只是白了她一眼,給她一個:你說呢,好自為之,別搗亂的眼神。
大概真是欠了清正的,在他的識偶不能拒絕之際,容遂天天倒苦水,因而清正完全沒一點商量意思,直接吩咐容遂讓她跟常安他們聯繫,商量下一步。
地點還是清正的咖啡廳。原來清正在咖啡廳周圍布置了一個能量陣,開啟之後人們會自動在意識中忽略那個咖啡廳。這是他用來篩選客人的辦法,不美不靚不伺候!此時用來會商也很方便。
容遂其實很好奇玄門的能量,因為清正剛允諾下衛星圖片的事,並且吩咐容遂聯繫常安他們,容遂正想著明天就辦,沒過多久就收到了常安的電話。
常安的話非常簡單,「能見一面嗎?圖片我知道了,很想見一面。」
容遂聽到那一句意義含混的圖片他知道了,立刻會意,便當傳聲筒,安排了會面。
放下手機,容遂一面感嘆玄門果然有實力,一面又止住追問其他的念頭。既然決定相信,就不要再問,為什麼明明有實力卻現在才採取行動這樣愚蠢的話了。
因為她並不知道玄門曾付出過怎樣的努力,甚至也並不知道這個圖片的傳遞,是否真的像她感覺到的一樣那般輕鬆迅捷。
看上去輕鬆迅捷就到手的東西,並不意味著此前沒有付出或犧牲。她現在也能輕易地同時放倒百人以上,可是她已嘗過比死一萬次還要清晰和劇烈的痛楚。